点击数:242 更新时间:2020-12-22

幸福列车

鞠慧

        “注册商标?这黄瓜也注册?”大家边吃,边七嘴八舌地问。
        “那是自然啊!”金丽春嘴角往上一翘,脸上的笑容花儿一样绽放。“这两年咱那种了那么多大棚,你们回家时没看到呀?咱那的黄瓜,连东北、内蒙、北京,嗨,这么说吧,全国各地的大货车,每天不知道有多少辆呢,都是到咱镇上的批发市场来运黄瓜的。咱滩里的黄瓜,听说在全国都很有名的呀,‘曲堤’牌商标,你们没听说过?”
        好几个人都望着金丽春,摇了摇头。
        金丽春有些失望。在全国都有名气的曲堤牌黄瓜,他们竟然不知道?这是家乡的特产呀,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怎么可以不知道呢?
        “都是中国驰名商标了呢!你们回家的时候没听说?没看到那么多外地的车到批发市场上去?”金丽春有些不甘心地问。
        有好几个人还是摇了摇头。
        “没太注意。”
        “好像没听说。”
        “就知道咱家乡的黄瓜好吃。”
        “是啊,是好吃。这名牌不名牌的,还真不是太知道。回家就那么几天,正事还忙不过来呢,谁还关心这事啊?”
        “可不吧。”
        几个人附和着。
        金丽春心里有点郁闷有点失落,但她没表现出来。她听他们谈手机的牌子,拉某个明星的绯闻,都讲得头头是道的,对自己家乡的品牌,咋就不知道呢?金丽春感觉到了,她满怀感情满怀自豪地说起家乡的黄瓜时,桌边这几个从滩里走出来的人,也是一副似听非听的样子,全然没有金丽春所想像的那份情感与渴望。
        金丽春心中的失落,更深了一层。
        酒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空酒瓶被横七竖八地扔在地上,有好几个人都喝多了。
        “走啊,去那边出租屋里去呀!”
        说这话的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手上还拿着酒瓶子。
        “走,找个女人去,好几个月没摸女人了。”
        响应的那一个,口齿不清地说完这话,想站起来,刚刚站了一半,就一屁股重重地墩在了地上。
        “别胡闹了,今天就喝到这里,明天咱还要干活呢!”明德站起来,大声冲大家说。
        “啥叫胡闹啊?你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渴了就要喝水,饿了就要吃饭。手头上没有饭,你不到别处找着吃?”路建设说着,一头扑在了那张临时搭起的小桌上。桌面上的物件稀里哗啦一阵响,各种汤汤水水和着杯子、碗碟的碎片,越过路建设的头脸,从他怀里蹦跳着落在了地上。
        片刻的宁静后,不知是谁先哭了起来。紧接着,板房前的空地上,哭声响成了一片,决堤的洪水一样。
        满身披挂着各种菜叶子,头发上、衣服上不停地嘀嗒着汤汁的路建设,边号啕着,边含混不清地唱了起来:
        梦里,
        我的家乡,
        我年迈的爹娘,
        我想念的老婆和我的小儿郎。
        醒来,
        遥望着家乡的方向,
        泪两行。
        我的苦我的泪我的梦,
        我的亲人我的爱人我的故乡。
        ……
        更多的人加入进来,大声唱着,一遍又一遍,不停重复着。夹杂着各种哭音和抽泣声的歌唱,在二环南路的那块空地上,久久地响起。
        金丽春被他们唱哭了,她身边的陈萍,抱住身边的一棵小树,哭得坐在了地上。
        明德和金丽春,把那些抱在一起又哭又唱的男人分开,连拉带拽地,总算把他们一个个按在了板房里用来当做床的木板上。
        那一夜,陈萍坐在床前的小凳上,守着喝多了酒就念叨着“回家,回家”,跑出去梦游的老武,一夜没合眼。
        金丽春躺在床上,也无法入睡。那些五音不全,丢腔跑调的歌声,强烈地冲撞着她的耳膜。她突然有些想家,想豌豆了。
        明德也没有睡着。以往金丽春来看他的时候,工友们也都是要过来聚一下的,也是在一起喝酒的,可从来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局面。这回,是咋了呢?他想了好久,也没能想明白。
        金丽春和明德并排躺着,都没有说话。
        时明时暗的月亮,挂在夫妻房砖头般大小的窗户上,时而亮一下面孔,时而又跟谁赌气一样,把脸背了过去。
        明德翻一下身,把一只胳膊搭在了金丽春的肚子上。(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