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盆枣香淮里洼
——回河街道淮里洼村印记(二) □陈玉堂
土陶器的烧制过程很细密。陶器胚胎通过整形,涂刷釉子,晾晒干(急干易裂变形)后码架,按大小成套装窑。按下大上小方式分层装进四、五米高的拱形窑内,用砖隔离,防止粘连,然后进行烘烧。烘烧技术在制陶工艺中属绝技,火的大小、时间的长短要视情况而定,掌握不好火候,不是熟不透,就是烧焦变形,封窑和启窑也很关键,随着长时间的总结,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不但烧出了四个、五个一套的一般盆产品,还加工出了不少的工艺品。陶器成本高,利润不大,所以干了多少年,也没见发家,只是挣了个力气钱养家糊口而已。受通讯、交通等条件限制,产品多在县域内临近乡镇销售。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村里在大队试验田建窑厂一处,为主要的村办企业,并很快发展壮大,凭靠货真价实、经济实用,淮里洼的盆不但继续在县域内畅销,并一度远销商河、临邑等周边县区。窑厂生意红红火火,村集体获利不少,贩卖盆的村民也从中获得了实惠。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轻巧耐用的塑料制品等逐渐占据了日用品市场,人们再也不愿意使用这些粗老笨拙的“老古董”了,土陶器也就退出了历史舞台,古老粗糙的制作技术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但作为陶林佳话,淮里洼的制陶故事还在一辈一辈传颂着。
(二)难忘枣花香,常思红枣甜
上世纪八十年代前的淮里洼,是个春天枣花飘香、秋天大枣诱人的地方。枣花盛开的季节,远近的放蜂人聚集在树下,勤劳的蜜蜂嗡嗡地忙碌,采食着枣花的甜香,放蜂人脸上荡漾着欢快的笑容。那时,村子周围树木稠密,柳树、榆树成排成行,简直是绿色的海洋。枣树的旺盛却更是另一番景象,不管是村南村北,还是村东村西遍布枣树的身影,一排排,一行行,大树、小树,几十年、几百年的大枣树数不胜数,春天满树的小小黄枣花是那样的沁人心脾,微风吹来人们都陶醉于枣花的馨香。到了秋天满树的枣子慢慢变红了,俗话说“七月十五红一半,八月十五收一半”,树上的大枣红的绿的、半红半绿的,在树叶间一闪一闪,好似待嫁的新娘,绿纱遮面含羞地偷窥着过往宾客。脆甜的枣子不是一般的好吃,对从树下经过的人们,特别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孩子,有着极大的诱惑力,都免不了抬头搜寻目标,总要想办法敲几颗下来吃,树下的土坷垃、碎砖瓦块就成了很好的“作案”工具,往往随着枣树枝叶的撞击声和枣子哗哗落地声,也就传来了枣树主人的怒喊和追赶声,这时“偷枣者”迅速从地上抓起几颗枣子,边奔跑边把枣子塞到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虽然挨两句吵,但是心里也美滋滋的。
人们之所以如此珍爱枣子,源于当时“以农为本”的社会,人们收入的很大一部分来自枣树。这一带的枣树品种大部分是圆铃大枣,个大肉多、香甜爽口,熟透时圆润饱满呈紫红色。多年以来人们实践出多种枣的收藏加工方法,如晒干枣、闷酒枣、熏黑枣等等,其中熏黑枣最复杂,技术要求也最高,需要专门的熏枣师傅全程把关。淮里洼村里很早就有熏制黑枣的传统,熏制的黑枣(即乌枣),畅销全国各地,还出口到国外,享有盛誉。
简单地谈谈如何熏枣。枣子成熟前,辛苦的熏枣人就要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建窑搭炕。先在平地上挖深约一米半,长六七米,宽两米左右的地坑,称之为枣窑,窑内用砖砌墙,墙高离地面二十厘米左右,中间留一个窑门,用来添减燃料,墙上口用横梁搭成平架,再铺上秫秸箔,这就是枣炕。熏枣的燃料为干木料,以榆木为最佳,枣木也可以,用枣木的话会有点“煮豆燃豆萁”的味道啊!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那么一个好的熏枣把式(掌舵人)就是东风,熏枣的品质口味如何,把式会起到决定性作用。 熏制黑枣以红透的鲜枣为最佳,第一道工序为煮枣即焯枣,也就是给枣子焯水。先把破皮、虫蛀、未熟透的枣挑出来,只留通体亮红的新鲜枣子,用清水清洗去掉尘土杂质,随后倒入烧开水的大锅中焯煮,边煮边搅拌,焯到用手捏捏枣两头发软,掰开枣芯发白,就到了火候,如果发红就焯过了。将焯好的枣迅速捞出,投入冷水中激冷,这时枣身开始收缩,出现细密的花纹纹理,若无纹理,应重新加工。枣子焯好后,控干水分,平摊在枣炕上,就可以点火熏制了。熏枣时先用大火,如火力不足,则造成枣色不油润。需用小火时,若火力过大则容易烤焦,就失去了黑枣特有的香味,口感也会变差。熏炕下的温度一般控制在六十摄氏度左右,通常点火后熏六个小时,停火后再用余热闷六个小时,可以使枣内水分连续均匀的蒸发,这样熏的枣口感绵而不硬,粘甜可口。熏制时间根据枣的大小相应变化,一般大枣熏八遍,中枣熏六遍,小枣熏五遍,整个熏制周期大约五至八天。熏枣的最后一道程序是合炕,以中和枣的软硬度。
熏制好的黑枣,按枣的大小、颜色、口感、软硬程度等分类挑检,包装后进行销售。在那个经济不发达的时代,熏枣给种枣人和熏枣人都带来了不少的收入,这也推动了村里枣树经济的繁荣。
随着时代的变迁,枣树带来的收益已微不足道,现在多数的枣树已被砍伐殆尽,留下的只有少数村民院落里的一星半点,期盼乡村振兴的东风能带给街坊们种枣树热情,古村再现枣花飘香来,熏枣远销的繁荣景象。
(三)王家开醋店,香气飘远方
在老一辈淮里洼人口中,有西醋店之说,说的是村西头王家发家的一段历史。王家祖祖辈辈跟其他村民一样,过着吃苦受累、土里刨食的日子,时来运转,在清朝末年,家中有人考中了秀才,这在当时是一件非常光宗耀祖的事,家道开始兴旺起来。为了发家致富,王家做起了造醋的生意。先扩大了院落,然后筹备做醋的器具,并请来了做醋的师傅。因王家聘请的师傅比较高明,酿出的醋深受普通百姓的欢迎,很快打开了销路。沿街开设了三间门面,并顾专人在附近集市销售,鼎盛时期,还赶着马车到徒骇河以北进行销售。经常来回于徒骇河南北,自然被关注的多,附近的一伙土匪盯上了他们,想半路打劫。在一次回来的路上,土匪带着刀枪围了上来,赶车的一看不妙,挥起大鞭朝马屁股狠狠地打了两鞭子,那马撒开蹄狂奔,把车上的杂物都颠掉了,也顾不得拾,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去河北销货了。几十年的经营,王家发了财,购买了上百亩的土地,院子建的很大,由三个跨组成。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村里曾把敬老院和幼儿园安排在里面。南院是敬老院,中间有月亮门想通。东北院是幼儿园,西北院是王家后人居住。
文武精神:尚武强体魄,戏剧娱民心
(一)尚武强体魄,艺高显神功
前面咱说了淮里洼的盆,一套一套的,颇有盛名,但过去的淮里洼还有一个绝活,那就是耍马叉,曾经享誉整个济阳县。每当正月十五元宵节,村里的马叉队要进县城表演,马叉队威风凛凛,全队七八十号人,为首的身着棉袍,外套马褂,头戴礼帽,颇有绅士风度。四人抬着高圆直径足有一米开外的牛皮大鼓,击起来如深沉的雷声隆隆作响。锣鼓咚咚在前开路,淮里洼马叉队大旗迎风飘扬,只见队伍正中,三四十个青年壮汉,一色打扮,脚穿踢死牛的老式禅鞋,一看便知是一群练过武术的。那场面真是太振奋人心了。马叉队来到城门前,在西门外扔起马叉,到西门里去接住,那场面太刺激太惊人了。前边鞭炮一响,马叉队开场便围了一个圆圈,为了防止伤人,总是把观众严实的排在圈外。在惊天动地且快且慢有节奏的锣鼓声中,但见耍叉者把上衣脱的只剩下一件对襟小褂,手托马叉健步踏入圆圈正中,沉重的马叉在他手里就像捏着件小孩子玩具。娴熟地耍着,是搓,是拧,是抛,随心自如,抛起来哗楞楞,十几米高,落下来双手接住,悄无声息,时而围绕身体一圆圈旋转,时而在四肢间轮番滑转,花样无穷,玩叉者得心应手,稳稳当当。周围喝彩声、鼓掌声不绝于耳。不过,偶然也有失手的时候,有一年元宵节活动时,由于耍叉人的稍有分心,只见抛起来的马叉偏离了场子中心,向观众头上飘去。啊!人们大惊失色,一片慌乱,情急中只见圈中的耍叉人运用高超的轻功,脚尖轻轻一点地,踏着观众人群的头顶冲出去把叉接在手中,从而避免了一场灾难,也赢得了观众更加热烈的掌声,起初人们还以为是耍叉人故意显露的一手呢。马叉耍的好,凭的不光是力气和技术,还要有真功夫,一旦发生危险,才能处乱不惊。
过去常听本村老人们讲,旧日的济阳县城,从进西门到丁字街,再一直到东门,商人们的铺面是一个挨着一个,虽然没有什么很大的买卖,却也个个兴隆红火,到了元宵节,哪个铺子也不示弱,为了显示自己铺子生意今日的红火,期盼来日的兴旺,都诚心诚意地拿出上好的香烟、点心、鞭炮等摆在门口的迎宾桌上,也有摆几十吊铜钱的,听着震天的锣鼓声走来,远远地点燃脆响的鞭炮,郑重地迎接前来闹元宵的扮玩队伍。亮眼处之见,每个商铺面前所摆设的礼品有所不同,但却都同时摆设三碗白酒在桌前,以示敬意。在淮里洼马叉队伍后面,一个瘦小的老头,年龄在七十岁开外,只见他身背钱搭子,言语不多,当扮玩的队伍过去后,他朝商铺里的老板恭恭手作个揖,微微一笑,收起所送的礼物,然后端起桌上的三碗酒,一饮而尽,也不多话,回头走人。惊奇的是,从西门到东门,几十个铺面所摆的酒都归他一人饮用,可他却面不改色,行走自然。人们都说,这老头的酒量怎么这么大啊!熟悉他的都知道,他喝了一辈子酒从没醉过。
为了耍好马叉,更是为了健身,那时候村里设有“拳房”,也就是年轻人练功夫的所在地,并请有“拳师”。村里的老人们常说,淮里洼出名的不止马叉,“禅腿”更是厉害。因为一般情况下用不着它,所以外界知道的不多。这禅腿功相当的厉害,训练时,二尺半长的枣木橛子埋在地下一尺半,要求一脚把它踢断,并且要连续踢断数根,这样练出来的脚赛如铁脚,若是踢在你的腿上,没有不骨断筋折的。清朝末年,一个打把势走村卖艺的年轻人来村里耍刀卖艺,大话吹的铺天盖地,自吹天下第一刀,武艺高强无人能比,这惹恼了一辈子保镖走江湖的老人杨健官,别看老人年龄在九十开外,可身体硬朗,手脚利索,就在卖艺人大刀耍得正起劲的时候,只见老人一个躺地翻滚,钻入刀圈之内,一脚将刀踢飞,且飞出去的钢刀断为两截。这一下把个卖艺人吓得跪下磕头如捣蒜,口称:“老师在上,弟子学艺不精,冒犯了师傅,请求饶恕!”然后灰溜溜地走了。卖艺人不甘心失败,下决心苦练武艺,十年后再次来到村里,要找杨健官报一脚之仇。这时老人已103岁,不能下场子了。人们便推说他人已经不在了,卖艺人听说后,虎目圆睁,火向上撞,手掌向庙前的石碑拍去,耳轮中只听“咔”一声震响,碑应声粉碎,卖艺人忿忿地仰天长叹:“可惜了我十年的功夫”!你说卖艺人手上的功夫有多了的。
淮里洼的先辈们之所以下决心苦练功夫,是有历史教训的。据说早年村里的崔姓大户人家,家境殷实,钱财万贯,骡马成群,良田千亩,高房大屋近百间,三出三进的大院落,雇佣长工数十人,在周围村庄可谓富甲一方。崔家为了炫耀自己的富有,别出心裁打“响场”,目的是不让从地里收上来的粮食沾染各种“脏气”,如土块,粪便等,吃“干净”粮。如何打“响场”呢?据说,首先在方圆三、四百平方米的空场上打好木桩,然后在木桩上铺平木板,再把收割下来的庄稼放在木板上进行滚压扬晒,十几匹骡马脖子上挂上响铃,身后拉起碌碡,满场上马挂銮铃声与地板挤压声,如动听的乐曲响起来。这时的崔老掌柜端坐在场边的树荫下,手拄文明棍,细品茗香茶,陶醉在自己的“丰功伟绩”中。可是好景不长,崔家的张扬便引来了土匪,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一伙拳脚不俗的土匪围了崔家大院,砍了崔老掌柜一家五十多口的人头,洗劫了崔家的金银细软,还拉走了所有的粮食,然后把崔家大院烧了个净光,从此崔家落败,再无翻身之日。 (待 续)
作者系区政协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