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友
◎张加增
一
认识他是一年前的一个夏日里。
那时,我正在靠河的济水小县的文化馆里工作,像寻常那样,通霄达旦地赶完一篇小说后,虽疲倦力竭,又兴奋不已,照例携了渔具,蹬了咯咯乱响的车子,向着小城四外的水塘,寻些安静,得些钓趣,借以平息乱乱糟糟的心绪。
五月的日子,天气已经显出些燥热,路边树上的蝉们,懒洋洋地毫无目地的干嚎着。转过了几个池塘,那些水面非清即浑的,全不是垂钓的理想所在。无奈,只得任破车载了我,向着小城的北面行进。
看到的一个绿树掩映的村庄,我猜想,这里一准会有满意的垂钓之地。
果然,村前一池清水正绿的可爱,微风中细细的涟漪伴了大大小小的鱼花在轻轻泛动,远处,白色的水鸭同连绵的苇蒲正报告着水肥,凭感觉,我知道:这地方,准行!
于是,在水塘的北岸,一株老柳下,我系好丝纶,打下了窝子。
不大会儿,水中便泛上大大小小的气泡,窝子发了。
我极快地垂下钩子,一沉一顶的,我竟连连钓起好几条鲶鱼、鲫鱼。今个手气不错,准会有好收成的,在心里我暗自高兴。
“谁在钓鱼,留下车子!”
身后突然传来苍老嘶哑的吼声,一下子破坏了我的兴致。蓦地回头,见是一精瘦老头,一瘸一拐的,耳朵特长,目光斜斜的正逼视着我。
遇到这情形,我只好自认倒霉了。
如今,庄户人心眼儿活泛了,随便一点水面,他们都会包下来,舍本投料地养些鱼虾,得些收获。并俨然如看守般,不许外人靠近半步的。偷钓家鱼,乃钓者大忌,误入禁地只好收杆了事,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正想收杆挪窝,他却嘿嘿笑了“钓!钓!唬你玩呢。”
我虚惊一场,被他戏弄一番,自然向他投去不满的神色。
“俺这村叫韶村,俺叫海子,人称瘸老海,以后叫俺海子哥好啦,这塘,”他并不理会我的不快,照旧说下去,“是俺四户包的,不瞒你说,就投下50元钱的鱼苗,从来就没喂过啥食料,谁真心经管啊,他们啊,都进城弄大钱去了,这地方,俺说了算,你钓,钓”那一刻,他慷慨的如一个大老板了。
不知我爱不爱听,他只爱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唠叨。
“有烟不?”他开始讨便宜了。
我点一支烟给他,他很恣地吸一口,“不错,城里人净抽好烟啊。”他边吸着边欣赏那过滤嘴儿。其实,我吸的是一块多钱一盒的“大鸡”烟,在城里最低档次的,他却当成好烟了。
这功夫,再看水中的鱼漂已被拉出好远了,我赶紧提杆,鱼饵却被吃掉了,这老头,搅了我一条鱼。
他似乎看出我不愿跟他闲聊,知趣地说一声“你钓,你钓。”尔后,拉起瘸腿,蹒跚地向村外走去。边走边将那烟掐灭,夹在耳朵上,他舍不得一气抽完哩。
夏日的正午,热风醺人,四外洋槐的芙蓉的花香使人困倦,加之昨夜未眠,钓着我竟在老柳下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有人在轻轻唤我,“小老弟,醒醒,下雨了。”
睁开眼来,见天上正落着亮亮晶晶的雨珠,雨点不大,却有些沁凉,我的身上已经有些潮湿。
“戴上这个,”是那老头的声音。他翘起脚来,将一顶旧草帽扣在我的头上。
“走吧,老弟,去俺家喝口水歇歇,湿湿活活的,雨住了再钓吧。”
不由分说,他替我拣上那些渔具,硬拉了我,向他家走去。
弯弯曲曲的村道上,已经有了些滑腻,浅一脚深一脚的,我走进他的家门。
这是北方典型的农家住宅。但见四间坐北朝南的红砖瓦房还泛着新鲜颜色,门框上的大红喜帖还历历在目。只是那外门,想必是拆房替下的旧砖,权作了门洞,青幽幽的厝在两旁。院的南面是一间简陋的牛棚,棚中一条苍老的黄牛正悠闲地咀嚼着食料。
(待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