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254 更新时间:2023-08-28

故乡的篮球场

◎刘林修

        那是上个世纪60年代后期的事了,应该是68年吧。
        一天,有个消息在村里传开了:我们村要建篮球场了!以现代人的视角去看,这也算不上个多大的事情。但时间推移到五十多年前,村里贫穷落后,物质、文体活动贫乏,在当时来说,却成了村里的一件大事情。小伙伴们见面第一句话就是:知道吗?我们村要建篮球场了!大家兴奋的样子,像盼了一年,终于来到了年三十一样。有的小伙伴说:我看见街上(曲堤)供销社柜台里的篮球圈24块钱一副呢,咱们村能买得起吗?其中一个扭头瞅瞅四周,压低了声音说:“听说,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村里的几个人到小张家中学(济阳二中)操场上,从他们那儿不用的球板上偷了一副”。一听到“偷”这个字眼,大家都觉得不太舒服,我说:“学校里有那么多篮球板,他们根本用不过来,闲着不也是浪费,咱们卸一副用怎么了?毛主席不是号召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嘛,咱这也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虽然是强词夺理,自找台阶,但这么一说,也有一些理直气壮起来。那副篮球圈确实是用过的。篮球圈的这个来源渠道,这是我们小伙伴之间的一种演绎说法,至于真实的情况怎么回事,大人们也不拿我们这些小屁孩儿当回事。此事也确实没有很确凿的消息,这也成了村中大部分人心中的一个谜。如果真如此所说,再怎么着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不管怎么说,篮球圈算是有着落了。
        至于球板那就好说了。那时候,村里把仅有的几个木匠召集在一起,占用了村集体的几间房子,成立了一个木业组。主要是给学校里做些桌椅板凳什么的。当时,不是正大搞“破四旧、立四新”,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嘛!一些老坟都被扒了,扒出的砖,盖了学校,坟上的大树和还能用的棺材板,就是木业组的原材料。做球板的事,就交给了木业组。村里的篮球板,远不是现在标准球板的结构,什么叫就地取材,因陋就简,在这件事上体现的最明白不过了。他们用大约厚度三公分的木板,钉成一块儿和正规球板大约差不多的一块儿方板,把它固定在一根粗壮的柱子上,再把球圈用螺丝固定在球板上,这就大功告成了。自从有了篮球场,村里仿佛一下子热闹了很多,这里成了全村最有人气,最有生机的地方。
        中午,村里的青壮年吃过午饭后,来到这里打球,傍黑和晚上,则成了孩子们的乐园。那是一个生活还很困难的年代,农民一年辛苦的劳作挣下的粮食,还填不饱肚子,还需填补一些糠菜。以现在年轻人的推想,那时的农民,该是多么没有精神,没有心气,麻木漠然啊!可事实上还真不是那样。那时,人都活的简单,没有那么多的欲望和焦虑,好像觉得生活本该就是这样。夏日的中午,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树上的知了也被热的拼命的聒噪着,但球场上依然跑动着打球的村民们。他们穿着家织的粗布做成的肥大的短裤,光着脊背,黑黝黝的皮肤上,闪着油亮的光。刚开始是汗珠,尔后这些汗珠汇聚成一条条水流,短裤湿哒哒的粘在了身上。他们在球场上,运球、传球、奔跑,脚下的尘土,被踢踏的升腾起来,弥漫在空中。他们的动作略显笨拙,却张扬着生命本原的力量,他们那粗壮,略带野性的呼喊,彰显出一种原始、坦荡和赤裸的真实,那是你在现代球场上感觉不到的另一种体验。
        那些半个多世纪前的场景,在我的心灵深处,依然清晰如昨。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有好几个人,一个是,小名叫坏子的周姓大哥。他魁梧高大,身体强壮,虽然跑动起来不是很灵活,但只要球传到他的手上,别人无论怎样也休想把球抢走。尤其在篮下,只要把球传给了他,铁塔式的身躯,往那儿一站,无论别人怎么顶他、扛他,都不会影响他把球投入篮筐。还有一个,是小名叫金子的金哥,他身材不高,却挺壮实,身体也很灵活。他运球的技术不错,尤其在站定传球时,为了迷惑对方,他会做出一些花里胡哨的或是一些不太雅的动作,再配上他脸上搞笑的表情,惹得在场上打球的,及在场边看球的村民们哄堂大笑,有些小捣蛋们更是嗷嗷的起哄。还有一个就是我的堂哥,听说堂哥在二中上学时是学校球队的队员,可以说,他的球技在场上是鹤立鸡群的。他运球时尤其好看,没人防守时,快速潇洒,有人防守时,弯下腰,快速击球,球像粘在他手上,身体随即前突后撤,或左闪右躲,很少有人防得住他。他的三步上篮很漂亮,动作规整,身体轻盈,球或打板入筐,或轻抛进网,总能赢来喝彩声。堂哥不仅球打的好,而且还能当裁判。这时他的胸前挂着一把银亮的哨子,跟着场上的人来回跑动,如果有人犯了规或球出了界,他会随即拿起哨子,随着哨声喊出,如“阻人前进”了等等的一些专业术语,配合着一些动作,很是让人佩服。
        那个年代,稍大点的村庄都有篮球场,我们村北相邻不到一里有个村叫吕家,他们村也有个球队。每年的春节后或中秋节前后,两个村的球队都要举行友谊赛。比赛时有时去他们村,有时在我们村,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有时是主场,有时是客场。比赛时,球场周围站满了两个村的村民,他们也是给自己村的球员加油助威来了。比赛前可欢了我们这些孩子们,有的在球场上窜来窜去,有的在场外互相追逐,吵着、闹着。我们村球场北边挨着球场边线的中间那儿,有一棵不很茂盛碗口粗的柳树,靠树放着一张破旧的桌子,桌子上一块从学校取来的小黑板斜倚在树上,这就是比赛的记分牌。随着双方不断进球,记分的人用板擦抹一下黑板,记上新的分数。虽然双方的队员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总的说来,打起球来还是比较文明,虽然有时也会有些小摩擦,可还从没有出现过大的事情。有时,场上打的很激烈,比分交替上升,我们的心情也跟着焦灼起来。是啊,谁不盼着自己村赢球啊!如果我们村赢球了,小伙伴们那个高兴啊,“还是我们村厉害吧!”这时候,我们就会有意的在外村村民面前走来走去,挺着胸脯,不时扭过头看看他们,当看到他们脸上沮丧的表情时,我们的脸上更是露出一种憋不住的趾高气扬,宛若打了胜仗的士兵。
        村里的篮球场,先后挪过三个地方,最后一次,落在了村后学校前。不知过了几年,我回村再经过那里时,球板已不知所踪了。
        那些场景,虽然距今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但那块篮球场,那些在场上奔跑跳跃打球的村民,我的那些小伙伴,那些在场边看球的村民们,还有球场东南角土台上,那棵苍翠葱郁的、枝条上挂着小花生似槐铃豆的国槐……将永远在我的心灵深处,占据着属于他们的一隅。
           作者系城区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