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的“失落”
李东阳
过几天，老赵的儿子就要去读大学了，而且还是重点大学。
老赵算是老来得子，所以，自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起，老两口的眼角眉梢里就溢出了掩饰不住的高兴劲。
儿子就要走了，可老赵却突然有了点不对劲，好像有许多事情需要做、但又没有做成似的。
到底是老伴最了解老赵的心境，于是便开门见山地说上了：“我知道你老早就说过，等儿子考上大学，一定要在乡亲们面前风光风光，起码要在村里放场电影，然后再摆上十几桌……”
“嗨，先不要说这个了！”老赵没等老伴把话说完，就忙把话打断了，转而却又自言道：“想不到，现在咱花钱放电影，人家都不会过来看了。”
“你想想，家家户户都有大彩电，谁还非得出门看电影啊？就说咱家也放着这六十寸的大电视，你还有心思跑到外面去？”继而又举例道：“你可见后院前年办喜事吧，挺大的电影场子，有几个人去看啊！”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看来老两口是话中有话了。
细说起来，这老赵的一生可真不容易：他父母去世的早，他排行老大，那时家中又穷，为了弟弟妹妹能上学，他早早地就回家种地了。老赵虽没多少文化，但身体非常结实，也非常能干，他言语不多，但认准的路有一定要走到头的劲头。比方说，他年轻时乡亲们给他提亲成家，他却说：我是当哥哥的，我得把弟弟妹妹的事情都安顿好了，再说自个的事。果真，他硬是使弟弟高高兴兴地娶上媳妇、妹妹体体面面地婚配出嫁后，他才自个成的家，这个时候他已四十来岁了。但老天眷顾，转年老赵就添了儿子。或许从那一刻起，老赵就立下了如此的心愿：一定要让儿子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上大学，而且等到上大学的那一天，一定也像别人一样，放电影、办酒席，热闹上一番，火爆上一阵，也不枉自己辛辛苦苦了一辈子。
不错，含辛茹苦近二十载，现在也算是到了金榜题名、光耀门楣的好日子了，可眼下…… 偌大的四合院还是那么清静，老赵越想越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涌上了心头。
……不时，老赵便慢慢回过了神，寻思着电影是放不成了，随即又道：“那……咱们还请客不请客？”于是老赵又对老伴提起了下一个题目。
老伴思忖了片刻，稍加分析道:“同样的一个理，放电影没人看，办酒席恐怕……依我说，你也可以打几个电话问问，看看大家的想法。”
“行—”老赵觉得老伴说的对，于是拿起手机便给几个老友分别通了话。
谁知，老友们所反馈的意见是那么的一致：老张说他的十几亩优良番茄正值吐蕾授粉期，一人得顶三人用，现在实在抽不出身；老王和老李也是同样的情况，一个说玉米地里需要无人机在喷洒农药，一个是果园里正忙于采撷果实，包装外运；老周更是特殊，儿子儿媳去南方参加订货会去了，他们老两口去城里给他们照管批发商店已好几天了。与此同时，他还被老友们开玩笑似的数落了一通，大家开导他：人家城里早就不摆“升学宴”了，时代在变，现在不比过去了，云云、云云。
老赵简直莫衷一是了，他在院中踱着步子，因心情不畅，忽然向朝他摇尾巴的小狗身上踢了一下，惊恐的小狗嗷嗷地叫着跑到了老伴的脚下，老伴见状，气的急忙将小狗抱在怀中，心疼地朝老赵直嚷：“谁该你的，还是谁欠你的，拿狗狗出什么气啊……”
就在老两口的口角之际，就见有几人说笑着进了院门：“哎……赵大叔和婶子都在家啊。”来人中有人同老两口主动打着招呼。
老两口定神看时，原来是村委会一班人来到了他们家里，于是老两口便赶忙将客人屋里让。
大家落座后，村主任便率先道：“赵大叔，孩子过几天就要去上大学了，首先向您们表示祝贺。”接着从另一人手中接过了一个装饰考究的皮袋来，打开是一款价格不菲的手提电脑，主任站起身，向二老道：“这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孩子读大学可能会用得到，希望……”村领导们的到来本来已使老两口感到惊喜了，待接过电脑老两口是愈加感动了，但还没等她们道谢，主任又继续高兴地说道：“大叔，我们这次来，还要给你们传一个喜报，明天咱们街道办事处要召开高考表彰大会，你们的孩子还要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到时您和大婶子可都要去啊！”
说实话，对于主任所传的喜报，老两口还真的感到有些突如其来，惊喜之余，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感动地连声说：“大伙儿想的这么周到……做的这样好，这……这……”
值此，村主任又忙解释道：“新农村建设已有好多年了，下一步咱们还要制定《村民公约》，像孩子升学这些事就不提倡大操大办了，希望大叔大婶都能理解。”
主任的话好像一阵清风，顿时使老赵的心头清爽了许多，他不经意间看了老伴一眼，老两口好像商量过似的，都敞亮地答道：“理解！理解！”
伴着阵阵笑声，村委会一班人已出了院门。老赵 回转过来正要同老伴搭话，见老伴又把她心爱的狗狗抱在了怀中，忙凑上前去，轻轻地抚摸着小狗说：“对不住啦！对不住啦！”。
老伴一把将老头子的手推开，嗔怪地说：“对不住……对不住就算完了！”
老赵略又一想，接着便赔着几天来些许有的笑容，忙对老伴说：“也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这样行了吧？”
“去去去。”老伴佯装不高兴，但还是笑意盈盈地戳着老赵的脑门说：这老脑筋是不是该换换了……。”
老赵“嘿嘿”地憨笑了两下，赞同地说：“对……换脑筋、换脑筋！”
“哈哈哈！”听得出，老两口这舒畅而又爽朗地笑声，肯定是发自他们心底的！心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