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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隋朝是一个奇特而短暂的朝代。它是暗夜中一支娇艳的昙花，刹那一现，却流芳千年。它只存续三十八年，却创造了中国历史上的辉煌。它统一了自西晋灭亡后三百年混乱割据的华夏大地，使黎民百姓能够过上安定的生活；它确立的三省六部制，影响至清朝；它诠选人才的科举制度，打破了世家大族垄断官场的局面；它修建的大兴城，规划合理，功能齐全，是当时西方最大都市古罗马城的五倍；它修建的大运河全长两千五百公里，是世界之最……后期由于隋炀帝骄奢淫逸、好大喜功、滥用民力、三征高丽等原因，致使隋朝二世而亡，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因富而亡”的朝代。
        我区杜吉民老师的这篇长篇历史小说以时间为经，以主要事件为纬，力图向读者展现一个奇特而真实的大隋王朝。从本期开始，本版将设小说连载专栏刊登《暗夜惊昙》，以飨读者。

第一章般若寺里诞龙子  泰山脚下结连理

        公元541年，也就是西魏大统七年六月十三日这一天，将有影响中国历史的大事件发生。发生地就是西魏同州治所冯翊。    
        冯翊地处关中渭北平原的北部，是一个气候宜人、物产丰饶之地，是西魏的战略重镇，黄、洛、渭三河在此汇流。南面是滔滔的渭河，西面是汩汩流淌的洛河，东面隔着滚滚的黄河与东魏相邻，北面紧靠连绵曲折的铁镰山。它是首都长安的门户，距长安也就是一天的路程。它既是西魏的重要赋税之地，也是西魏与东魏对峙的前沿堡垒。因为位置特别重要，西魏皇帝就把他的得力干将、位列十二大将军之一的隋公杨忠派驻在这里。
        冯翊城外是广袤的农田，可谓沃野千里。由于今年雨水充沛，地里的庄稼一片葱绿，矮棵的谷子、大豆，高挑的高粱在微风中翻着绿浪，一派丰收在望的喜人景象。这天是王母嫁女节。按照当地的风俗这一天要蒸饼和掏井。王母娘娘嫁女和你同州人有啥关系？但同州人还是过得不亦乐乎，无非是借庄稼已长满垄，杂草已长不起来，无需松土耪地，庄稼人已把锄头、耘锄擦拭干净，挂在墙上，人称小农闲的时机，利用新打下的小麦犒劳一下自己；把自家的水井掏挖干净，保证明年春天人畜吃水，同时以备明年春旱时抗旱，庄稼人是不能让庄稼受委屈的。
        从偌大的冯翊城到散落在田野上的村庄，妇女们忙着和面、揉面、烧火，等烧得锅里冒全了气，再把揉好的饼放入热锅中，一柱香的功夫，热腾腾的白面蒸饼就出锅了。各家各户的烟囟里飘出白白的炊烟，袅袅上升，等升到天空快与白云连接在一起的时候，就看不见了；勤劳的妇女们尽管热得满脸是汗，脸上也是洋溢着丰足的微笑；老人们张着没牙的嘴呵呵笑着，招呼着自家的小孙子、猪羊、牛马；光屁股的孩子们欢快的在街上追逐玩耍，个个滚成了泥猴儿。全家人都等着在田里干活的丈夫、儿子回家享受新麦的香甜，共同感谢上苍对这片土地的赐予。
        这时的壮汉们正在田里掏井，一般是几家搭伙，青壮年轮流下井，下井前和下井后都要喝上两口自家酿的小米酒，以防井下寒气侵身。掏井的原因说是这天是王母娘娘嫁女，王母娘娘与女儿离别的泪水流到井里，泪水是苦的，不能吃，不能浇庄稼，必须在这天掏干净。如果这天下雨，人们就把掏上来的水倒在河沟里；如果这天不下雨且又干旱，就把掏上来的水浇庄稼。由于今年风调雨顺，这项工作就变成了一项程序，也变成了农人们的欢乐节。虽然汉子们非常劳累，但还是不时从田间、从街头传出他们的号子声、欢笑声，引得农妇们不住地张望。
        冯翊城被四周的绿色包围着，被人们对未来的希望包围着，处于难得的宁静、祥和之中。
        冯翊城的城市布局成井字形，但主要的是东西向的府前街和南北走向的大荔街。大将军府坐落在府前街的中央，是冯翊城的最大建筑。自大将军府向西走到城边便是远近闻名的般若寺。

大将军杨忠

        大将军府同时也是同州郡府。它既有军事指挥功能，也兼备行政功能。大将军府坐北朝南，前面是一个宽阔的广场，以便各地官员开会时停放车辆马匹轿子，战时进行军队集合。广场向北是仪门，仪门两旁有两尊大石狮子，目光炯炯的盯视着前方，仪门外则是一排红色的行马，以阻拦行人车马随便出入，行马两旁是持枪秉戟的威严侍卫。进得仪门向里走是大堂，大堂内除了其它衙门大堂的一般布置外，多了些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兵器及行军器械。穿过大堂再向里走便是议事厅，议事厅两侧是杨忠的会客厅和书房，东西厢房则是侍卫、衙役、杂役等居住的地方。议事厅后面是一个院落，院落后面就是后宅，是家眷们居住的地方。整个大将军府除了大堂是双层大檐的建筑外，其它都是青砖黑瓦的平房，整个大将军府浑然天成，体现了西魏建筑大气、朴实、实用的特点。
        临近傍晚，炎热的气浪渐渐散去，但在正房床上坐着的中年人却是燥热难耐，汗水湿透了身上的紫袍。他身材高大、一张阔脸，一双浓眉时而舒展，时而紧锁，双眼不时射出光芒。胸前一尺多长的胡须随着他的呼吸不时抖动。他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在屋里焦急地踱着步子。他就是这座建筑的主人、名震西魏、令北齐将帅胆寒的西魏大将军、隋国公杨忠。
        咚咚，随着敲门声，一位干练而又稳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原来是杨府的管家杨福：
        “大将军，您吃点东西吧，您都一天米水未进了。”
        “不饿，寺里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都去了五六趟了，有智化师傅和宫里的御医张神医在那里照顾，加上夫人天性仁慈，佛祖也会保佑，夫人应该无虞。我再让李妈和王四去看看。”
        “嗯，另外赶快请王大夫一起去，赶快！
        “是。”
        随着管家杨福脚步的离去，大将军杨忠陷入了沉思。
        大将军杨忠是弘农郡华阴人，是汉朝太尉杨震之后。高祖杨元寿，北魏初年时任武川镇司马。祖父杨烈，任龙骧将军、太原郡守。父亲杨祯，靠军功任建远将军，可谓一门将相，累代官宦。杨忠少年时代就饱经战火洗礼，随父南征北战，四处漂泊，见识了血腥和残酷，养成了识量沉稳的性格，也从小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十八岁客游泰山，在泰山脚下结识了结发妻子吕苦桃，新婚燕尔没过几天，梁朝的兵马攻陷济南郡，杨忠被掳到江南，与妻子两相分离，分别时妻子痛不欲生、撕心裂肺的神情历历在目。随后，杨忠经历了随北海王元颢入洛兵败、从独孤信破梁下溠戍、平南阳、平潼关、讨辛纂、擒窦泰、破沙苑、安江陵、抗东魏，屡立战功，被太祖爷授予“揜于”。赐姓普六茹氏，行同州事。戎马半生，可谓历尽苦难，也收获颇丰，算是人生家。但唯一缺憾是没有自己的子嗣。新纳的几个妾也是“抱空窝”，身子毫无动静，老人急，自己也急，妻妾们也觉得对不起老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杨家的香火、杨家的荣耀就此断送在自己手中？每当念兹杨忠就心如刀绞。杨忠虽未曾因此事埋怨过妻子吕氏，但她却背负着很大的压力。皇天不负有心人，搬来冯翊不久，妻子吕氏怀孕了，杨忠真是高兴坏了，一扫心头乌云，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整天乐呵呵的，手下的文武官员都说老爷像变了个人。他对吕氏更是无微不至地关怀，每天处理完公事，都会守在吕氏身边。请了城里最有名的医生定期检查，并早早地安排了有经验的接生婆、保姆日夜守候，闹得吕氏有点过意不去。终于吕氏今天早上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有些下坠的感觉。杨忠赶快吩咐大夫、接生婆和保姆查看、商议，根据时间推算说是将要临产。杨忠又是欢喜又是担心，比临阵杀敌还要紧张。最后决定把吕氏送到般若寺待产。

般若寺

        般若寺据当地人说已有百年历史，当地的一位财主六十岁时得一儿子，非常可爱，全家人视作掌上明珠。可是长到十岁的时候，得了一种怪病，浑身溃烂，不知冷热，喜怒无常，饥不择食，这可急坏了老财主，派人四处遍访名医，寻找灵药，结果治了大半年，花掉一半家业，毫无起色。老财主渐渐失去了信心。正在愁眉不展的时候，一天中午，一位云游的尼姑到了老财主的门前，自告奋勇说是能给公子治好病。只见这位尼姑蓬头垢面，衣服补了十几块不同颜色的补丁，还是露出几处皮肉，走路也不敢抬脚太高，怕一抬脚鞋子掉下来。老财主见此，实在不敢把自己的宝贝疙瘩交到她的手上。但这位尼姑却十分倔强，她在老财主家门前蹲了两天，一动不动，如果不是那双有神的眼睛还以为死人。老财主见她这么执着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让尼姑试试，结果，不出十天病情好转，两个月后，公子竟完好如初，却比原来更聪明、更帅气、更懂事，于是老财主按照对尼姑的承诺拿出钱财修了般若寺，这位尼姑就成了般若寺的第一任主持。
        般若寺建成百年来，香火逐渐旺盛，成了远近闻名的名寺。据说寺里的卦签十分灵验，来寺里祈求发财的、生子的、当兵平安的、打胜仗的、失窃复得的都能如愿。当时战乱不止，这里成了各阶层妇女甚至达官贵人、商贾财主获得心灵慰藉的港湾。每到浴佛节、盂兰盆节、腊八节等重大佛教节日，这里更是游人如织。实际上这里成了冯翊官府的官家寺院。传到智化主持已是第四代了，都保持了严格的寺风，保持着与官府的密切关系。
        杨家世代信佛。杨忠的母亲盖氏就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父亲杨祯长年在外征战，善良的母亲每天坐在家中佛堂里念经，祈祷丈夫在外平安健康，可以说杨忠是从小听着母亲的诵经声长大的，佛能保佑人间平安的理念也深深地在杨忠的心里扎下了根。自己小名奴奴也是母亲起的：愿儿子为佛前的小奴。到了冯翊后，杨忠的家庭和般若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母亲和妻子经常到般若寺烧香拜佛，和智化主持谈佛论经。妻子吕氏怀孕后，母亲更是督促儿媳吃斋念佛。今天早上妻子肚子疼痛，母亲和杨忠决定让妻子在寺里生产，让佛祖保佑母子平安，确保长门长子有后。
        般若寺坐落在冯翊城西北面，距西城墙不过三百尺，是一个闹中取静的所在。它虽经战乱却并未受到大的破坏。它坐北朝南，门前有几棵高大的松树，松树后面是雪白的照壁，寺院东、西、北三面被树木环绕。进入大门后是一重大殿，供奉观世音菩萨；往里走是第二重大殿，比第一重大殿更加雄伟宽阔，供奉如来金身；两大殿旁边分别供奉的是其它菩萨、罗汉；最北面是主持智化的禅房及尼姑的住所。在皎洁的月光下，整个寺院显得庄严肃穆，只有树上偶尔的几声鸟叫。
        在寺院西北的两间禅房里，灯火通明。
        大将军杨忠的夫人吕氏躺在榻上，脸上充满痛苦的表情，头发已经湿得跟刚洗过一样，被子被支起多高，痛苦的呻吟着，吸气、用力。旁边的婆子、奶妈、接生婆在忙碌着，给夫人鼓着劲，地上放着一大盆水不断冒着热气。外屋端坐着从首都长安请来的御医“张神医”和冯翊城的名医王大夫。忽然，从禅房里屋射出刺眼的五彩霞光，像月光、像阳光、像彩虹，照亮了整个寺院，射向整个冯翊城。据说那个夜晚的光芒全城没睡的人都看到了，有些睡着的人也被惊醒，但不知道是什么，为什么，哪来的。空气中弥漫着神秘的气息和说不出名的芳香，霞光瞬间消失，接着便是婴儿响彻云霄的哭声，惊得外屋的两名大夫把喝水的水杯掉在了地上！随之是接生婆欢快的声音： 
        “生了！生了！是一个壮实的小将军！”                    （待续一）
               作者单位：区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