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368 更新时间:2023-12-22

乡 魂

◎马德水

        岁月,慢慢流年悄悄溜走;念想,在悠悠岁月中沉淀。以前对故乡的那份情意在我记忆中更加清晰。“君知故乡来,应知故乡事。”你可知道“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你可知道我对故乡的心?明月啊,无论我身在何处,心中对故乡的那份情永远不会改变!
        我爱故乡,我深情地爱着你多情的土地。天南海北我去过,感受过祖国大好河山的风光秀丽,雄伟壮观;感受过繁华都市的富丽堂皇,高楼林立。而让我魂牵梦萦的仍然是生我、养我、哺育我成长的故乡。
        故乡的魂在我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已融合在母亲的乳汁里,输入我的血液。故乡的魂掺和着父亲粗旷的男子汉气慨镌刻在我的脑海里。故乡的魂是清晨鸡鸣后的喧嚣,是先辈们耕耘土地吆喝牲口的号子。故乡的魂也是启蒙老师手中的教鞭,将黑板上的方块字传递到我的耳中刻在我的心里;故乡的魂是那广阔大地一年四季回荡的乡音。故乡的魂啊,是扯不断的情丝,永远缠绕着游子的家国情怀!
        三年自然灾害年代,在忍饥挨饿的岁月里,我步入了学校大门。那时,一日三餐地瓜面的野菜汤,不能饱腹,饿得肚子“咕咕”叫,浑身酸溜溜的。上学路经过一个高台子,累得气喘嘘嘘。有一次在教室里上课,我饿得实在坚持不住了,爬在土坯课桌上昏了过去。同学报告给老师,老师走到跟前发现我脸色腊黄,嘴里只流水,这是凉水喝涨肚子昏了过去。老师赶紧抱起我放在土坯上,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不一会儿我吐出很多水。老师又把我抱到她的住处,从锅里端出半碗三合面稀粥让我喝下充饥,算是救了我的小命。她就是班主任老师,我的第二位恩人——崔瑛。
        她教我们识字,教我们唱歌,教我们做人。她经常教育我们,爱学习,守纪律,团结同学,尊重师长,做一个又红又专的红色接班人。崔老师有一套非常鲜明的教育教学理念,让人佩服。她从小受父亲影响和家庭文化氛围的熏陶,聪明伶俐,谨慎谦恭,温文尔雅。她对学生热情,教学以启发鼓励为主,当同学犯了错,她从来不像其他老师那样拍桌子,砸板凳,而是耐心说服教育,鼓励学生敢于承认错误,知错必改,提醒同学们说真话,踏踏实实做事。当时,学校办公费只能靠学费解决,老师在课堂上一提交学费,学生就跑光了。家家户户都贫困潦倒,连饭都吃不上,谁家还拿出“闲钱”让孩子上学。我也曾两次因交不起学费辍学,崔老师三番五次找到我家里给我父亲打了“包票”,学费先由她垫上,课本可向高年级同学借用,本子铅笔全由老师包了,父亲才答应我继续上学。说实话,在农村与我同龄的孩子,决大部分没能坚持下来。我记得,我们班最少的时候只剩七八个学生。后来,国家经济形势转好,要求适龄儿童全部入学,我们班一下增加到60多人,教室里挤得满满的,站都站不下,没办法上课。当时要求每个班不能超过40人,学校只能采取文化课考试摸底,按成绩重新分班,经过考试有30多人不及格,留下30人为三年级建制,其余退到二年级或者一年级。我们班有个同学原来比我高三级,年龄比我大五岁,个子比老师还高,他倚仗自己人高马大经常欺负弱势同学。崔老师果断采取措施,重新调整班干部,让大个子当班长负责全班的纪律,我由班长调整为学习委员,这样以来大个子一下变好了,不再欺负同学了,全班面貌焕然一新,学习热情高涨,成为全校先进班。
        崔老师不但教学好,对学生好,是位好老师,而且还是好妻子。记得有一年,老师的丈夫在工地上受了伤,两条腿缠了很多绷带,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崔老师每天起早贪黑,既要给学生上课,又要忙着照顾丈夫。有时,她丈夫因伤口疼痛而大呼大叫,发脾气,摔东西。崔老师耐心劝导,精心照料,想方设法减少丈夫的痛苦。丈夫恢复得很快,崔老师却病了,发烧、咳嗽,喉咙疼得说不出话来,还要坚持给我们上课,同学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我于是提议组成5人小组,帮助老师打水、扫地、烧火做饭、看孩子。一开始,我并不会烧碳炉子,崔老师便给我做示范,怎样用柴火引着煤碳炉子,为防止碎煤生灰尘需要加多少水,不用火了怎样闷炉子……在老师的指导下,我很快掌握了烧碳炉子的方法,腾出更多的时间让老师多休息,我名正眼顺地成为老师家的“常客”,一个合格的“专职伙夫”。
        崔老师也有很多的苦恼,她也有梦想,但事非人所愿。崔老师在县城上高中时,成绩名列前茅,只因家庭问题,没有机会报考大学,便回村当了一名代课老师,一干就是十多年。她高兴时,总会拿出当年在校时的照片给我们欣赏。她端祥着照片得意地说:“我以前可漂亮了,还是学校的校花呢!”“老师您现在也漂亮呀!”同学们好像是在为老师愤不平。崔老师摇摇头用丧气的语气说:“不行了,都快成老太婆了。”大家听了老师的话喜笑不得,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会让老师高兴,只是傻傻站在老师身边,簇拥着她,面带笑容惹她开心……
        时光若水,悄无止息,融水无痕,岁月渐渐远去……
        那年正秋时,我因升高中整天关在小屋里复习功课,再次遭到父亲的训斥。父亲让我放弃上高中的念想,在家混工分,替家庭分忧。我便趁母亲在济南看病不在家,采用绝食的办法表示不服。我心情非常糟糕,一个人闷闷不乐地慢步走到石桥上,伴着涓涓流水,融摸着千年不倒历史留下的遗迹。那沉淀着数千年文化底蕴的石砖,是一个乡村最原始的标志。在石桥上,我可以看到它蕴藏千年的秘密,欣赏它正在大自然中深情地向人们倾吐着那远古的神韵和乡魂。抬头远望着那零零星星或者拥挤的土坯屋,那些陈迹,甚至破烂不堪的宅院,在我眼中却别有一番风韵。因为那是人类文明的起源,是刀耕火种的源头,它拥有几代人精神与力量,向世人证明那属于故乡。也正是乡魂的存在,人们才继往开来去传承它,保护它,拥有它。
        蓝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大地静静的,泥泞的大道上只有稀稀拉拉过往的行人,走近我,路过我,然后又离我远去。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是在感受大自然的洗礼,静静地感受面前的一切。我又回到了刚才的状态中,开始哭起来,不过这次不是倾盆大雨,而是滴滴嗒嗒的“雨”。我反省着,为什么人生会遇到这么多难事呢?就在这时有一位穿着得体质朴大方的年轻女人,从我身边经过停住脚步。她深情地说:“孩子,不要难过,眼泪是一个男子汉无能的表现,应该坚强起来,走好自己想走的路,老师支持你!”我猛地抬起头,发现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分别四年的崔瑛老师。她伸手递给我20元钱:“都不富裕,请你理解。”我手里紧紧攥着沉甸甸的20元钱,思绪万千,这可是老师一个月的工资呀!只听到崔老师像母亲一样叮嘱我:“在学校里一切要靠自己,以后经济上有困难就给老师说,老师的家就是你的家,努力吧,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崔老师一席话,让我如梦方醒,茅塞顿开,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我勇敢地拥进老师的怀抱里,享受着伟大母亲的温暖和怜爱。她从衣兜里掏出手绢,轻轻擦试着我满脸的泪水,纤细白嫩的手好像在颤抖着,不知为什么老师两只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泪花。我明白,这是老师激动的泪花,充满着希望的泪花,幸福的泪花。
        回忆起过去的一切一切,犹如一场梦幻,翻来覆去在我脑海中呈现。发生在师生两代人之间的这一切的一切,是否能打动人们的心灵?一次次耐心引领,一次次谆谆教诲,一次次推心置腹的叮嘱,一次次倾囊相助,必将注入师魂,感化灵魂。留住乡魂,永远留在故乡这片广袤的土地上!
        当记忆中的湿润又一次沾染了故乡的哀曲,当朦胧月色又一次浮动于频频游子激励的神色,故乡的土地是那么生机勃勃、深意盎然。故乡的那些美好的记忆,总能使人乡魂永牵,使人充满对未来美好生活的追求与希望。
        人生更像一场球赛,不知疲倦地奔跑,喜怒哀乐间充满了胜负的悬念,浑洒激情的汗水,享受这短暂难忘的90分钟,仅此而已。
        心灵的灯塔闪烁着光辉,我看到了,看到了那座写着“乡魂”的石碑。饱经岁月沧桑的我,依然站在那片沃土上。苍老,但不失坚韧;贫脊,但不失灵魂。风,向你倾诉着它的痛楚;雨,向你漫谈着它的伤心。我为什么如此慷慨?因为我是大地的儿子,是故乡在激励着我,我的心与故乡紧紧相连。
        思念故乡,是一颗植于每个人灵魂深处的种子,这颗种子汲取人生的酸甜苦辣咸,感化着人们,守卫着人们。乡魂的默默奉献,使人们对故乡浓浓思念情愫陡然而至。乡魂就像大地的种子不容许任何杂念的亵渎,需要的是一片成熟的净土,经风雨洗礼后的稳重,才会在躯体里发出光和热,直至生命的结束,永归故乡那块土地里。年轻时血气方刚,鲁莽冲动的性格,而今已被生活磨练得连一点儿棱角都没有了,所有的虚荣和好强的自尊心在经历了生活的历练后,已尘埃落地。
        乡魂是薄薄的一片云,是淡淡的一缕烟,是静静的一阵雨,是浓浓的一份情。其实它就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书画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