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唐诗之旅（二十一）
◎李长三
陕南之行（下）
按说，唐诗之旅在走下南宫山的那一刻就该结束了，因为很难再找到这样的精彩。但我的旅程还有最后一站，就是汉中的古汉台和石门栈道，这注定了唐诗之旅还会有一个不长不短，不咸不淡的尾声。
我到达汉中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左右，路上景色平常，没有遇到什么可描述的风景和事物。我在古汉台博物馆附近住了下来，感觉时间还不是很晚，就去了古汉台博物馆。雨依然下着，我撑着深灰色的雨伞，走在汉中的街头，还算得上惬意，因为没有明确的目的性，也就没有任何压力。雨中的古汉台，并没有看出多么的与众不同，倒是院子里有棵硕大的丁香树不一般，估计得几百岁了，绝对算得上文物级。馆内的石门颂真迹在正厅冲门的位置，格外显眼。石门颂是书法史上的一座丰碑，是东汉隶书的极品，是摩崖石刻的代表作，学隶书的人都把这个碑帖视为珍宝，以古拙、舒展、飘逸著称。《石门颂》刊刻于东汉建和二年（148），其书刻艺术为后人推崇有加。杨守敬《平碑记》评赞：“其行笔真如野鹤闲鸥，飘飘欲仙，六朝疏秀一派皆从此出。”
我是第一次见到石门颂原碑，以前都是看字帖，虽然印刷质量也算得上清晰，却远远没有原碑的视觉冲击力。厅内还有数块其它碑文，最显眼的是曹操手书的隶书“滚雪”。滚雪的“滚”字没有三点水，一位导游在给几个游客介绍，曹操这幅书法艺术水准如何了得，“滚”字为什么没有三点水等等，虽然十分的牵强，猛一听也不无道理。但无论怎么说，滚雪的艺术价值和石门颂相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晚饭后，我哪也没去，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了，打算早一点休息。为了能睡个好觉，我早早服用了一片安定，也不知道是由于昨天攀岩受到了刺激，还是看到的美景太多过于兴奋，晚上似乎一直是清醒的，凌晨三点的时候我又服用了一片安定，还是不能入睡。直到早晨五点多钟才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这一觉不长，却做了一个很完整、很清晰、很奇怪的梦。我梦见十几个歹人手持凶器，横眉怒目盯着我，他们那种眼神让我感到非常恐惧，我也知道在劫难逃，于是忽然盘坐在一个台阶上，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僵硬，很快变成了一尊巨大的石佛，那些歹人也在一瞬间变成了我的护法石像，他们左右两排坐在我的前面。我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感觉很奇怪，这个梦到底预示着什么呢？我躺着思考了很久，还是不明白。
我翻身起床，走到窗前把厚厚的窗帘拉开，外面已经很亮了，我透过窗玻璃，远远看到天空有一道白色的长云，这道云还镶嵌着彩虹一样的边，云的上面也有几个起伏的山头。这片云太美了，比汉江边上看到的还要美。我赶快洗漱了一下，穿好衣服，从宾馆附近呼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云的方向追去。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说你帮我追这段云，司机一脸茫然，却也没有拒绝，一直朝着彩云的方向奔去。
司机说，这段云看着很近，其实好远呢，我也不打话，心中只有一个目标，一定要近距离看看那片云。司机并不着急，仍然不紧不慢的往前开着，并且总遇到红灯。大约开了半小时的时候，那段云越来越远，越来越淡，最后成为远山的一道岚烟。我遗憾的叹了口气。司机师傅说，不要失望了，我们已经到了汉中最重要的旅游胜地——石门栈道风景区。
其实这次来汉中，石门栈道也是行程中的重要一环，没想到是被一段云引领到这里的。
我走进风景区的大门才发现，石门栈道是在群山峻岭的环抱之中，这里山重水复，重岩叠嶂，植被非常茂密。
石门栈道汇集了众多国宝级历史遗迹：有世界上第一例人工开凿的通车隧道——石门；有与长城、大运河比肩的中国古代第三大建筑奇迹——褒斜栈道遗址；有与都江堰、郑国渠齐名的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山河堰。还有七十年代国内最高的混凝土双曲拱坝——石门大坝。这里从凿建初起便与战争结下难解之缘：曹操举兵攻打蜀汉，三次行走于此；诸葛亮六出祁山，两度率兵途经此地；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刘邦统一中原迈出决定性的一步；更有曹操“鸡肋斩杨修”也在此地。
我行走在古栈道上，心情十分愉悦，尽管这里曾经充满杀戮，但是经过一两千年的岁月冲刷，已经嗅不到一丁点儿的血腥味，只有油桐和槐花弥漫在春风里的味道。虽然一圈走下来也需要四个多小时，但山势比较平坦，而且可以观赏的古迹比较多，比如：“石门隧道”周围有100多处摩崖石刻，最著名的“石门十三品”被书法界称为“国宝”。它是由专家从100多方摩崖石刻中所挑选出来的十三方精品，它不仅是记述古褒斜栈道和古石门变迁的珍贵史料，又是代表着我国汉字发展的重要历程，有其重要的历史价值和书法价值。在我即将走出栈道的时候，还发现了李白游石门的诗：“鸡头山下石门游，游到石门看龙湫……”还有刘禹锡《送令狐相公自仆射出镇南梁》中的“云树褒中路，风烟汉上城，前旌转谷去，后骑踏桥声。”这两首唐诗，很应景，正好为这次唐诗之旅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最后我写下了《七律-汉中游》：
翻越巴山入汉中，
岚烟一片挂长空。
呼车直撵白云去，
行至天边翠谷逢。
暗渡陈仓征伐地，
明修栈道独称雄。
帝王霸业东流水，
留得青崖伴日红。
至此，我整个“唐诗之旅”结束了。我没有测量这场旅行到底走了多远，只知道用了七年时间才走完。从2017年至2024年，每年都要拿出大量时间去游走、探寻。2023年的那次旅行是沿着广西、云南的边境走过来的，行程一万多公里。比较有学术价值的，是在大理州的巍山县探寻了古南诏国的故都，这里完好保存着宋代的那座古城，比大理古城还要早，并且没有被商业化，依然是当地的土著人在自家的老房子里做一些经营；还去了建水古城，这里也是没有被商业化的地方，顺便领略了哈尼梯田。至于大理古城、丽江古城、滇池、石林等等就不做详述了，已经去过两次了，并且去过的人太多。自然风光印象最深的是南宁崇左的明仕田园、德天跨国瀑布、南宁青秀山、香格里拉以及梅里雪山等等。值得一提的是，在南诏古城，一位朋友带我参观了一个私人博物馆，竟然收藏了明清到近现代书画大师的作品近百幅，其中文征明、王铎、傅山、郑板桥、张大千、齐白石、黄宾虹、徐悲鸿等大师的真迹有三十多幅，另外还有许多汉简、木牍原件和珍贵的古代佛像。让我感到十分震惊。这大概就是这次出行最大的文化收获。
2024年的旅行是从安徽宣城开始的，这里有李白：“相看两不厌”的敬亭山、“临风怀谢公”的谢脁北楼、“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桃花潭，还有与我们老家济阳有着渊源的查济古村，后来又去了绍兴新昌的天姥山，又辗转到景德镇和九华山。这些地方是诗仙太白停留最久而且留下诗篇最多的地方，也成为我的唐诗之旅在接近尾声时的一次重要旅程。
有人说，人的一生，只有读过的书和走过的路才是自己的。我还是相信这一点。无论画画、写诗，都需要眼界，都需要在不同的环境中获得灵感，格局越大，眼界越宽，思路也就越广阔，艺术面貌也就越丰富。假如不是这场旅行，我不会写这么多诗，也不会画这么多画，也不会有这么多经历和感悟。当然，这次旅行，也注定了各种不现实，不真实。这一路，似乎一直在追云，一直在追梦，一直出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彩云是虚无的、易逝的，永远追不到、抓不住，却又经常出现在人生的旅途中，若即若离，若隐若现。我也觉得自己很奇怪，总喜欢追求那些不真实的东西，总是追而不得，或得而复失。
我经常觉得，在书斋里呆久了，有必要出去走走，“读万卷书”有必要，“行万里路”更有必要，没出门之前，满脑子都是老子、孔子、孟子、庄子、墨子、荀子……出门多了才发现，世上的人有很多种：骗子、傻子、喷子、混子、油子、嘴子……当然也有君子，只是少之又少而已。什么都见过，什么都能一眼分辨出来。见的多了，反而更加喜欢诗与自然。
对于大自然，我经常说的一句话：“我以数不清的方式爱你”，而你也以无数的精彩馈赠于我，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继续爱你！
我的旅行，一部分变成了诗，一部分变成了画，一部分变成了爱，还有一部分，变成了回忆……
时光，总会让人猝不及防，面对被偷走的青春，被封锁的心房，有岁月薄凉，有黯然神伤，还有些许回味悠长……
趁着青山未老，温情尚存，少一些抱怨和懒惰，多一些热爱与行走，我会一如既往，与诗同在，与云共影，与月比心…… （完）
作者单位：区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