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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年5月，开明街道牛栏村就要拆迁了。
        5月25日，开明街道党委联合村党委组成了领导小组组织村民代表大会，认真听取村民意见。最后，村民委员会全体同意了拆迁。5月30日牛栏村宣传栏发布了拆迁公告。一时之间，拆迁的消息像飓风一样扫荡过村子的角角落落，余威不减地飞向四面八方。村民竞相奔走相告，宣传栏前挤满了村民。
        拆迁作为一种能够载入中国史册的大变革，如火如荼地开始了。村民虽然同意了拆迁，但是普遍情绪很复杂。第一方面家中的房子和土地是祖祖辈辈留下了的，充满了几代人的感情记忆，一说要拆迁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眼圈红红的不舍，这是自己住了一辈子的家啊。种了一辈子地的村民禁不住想到拆迁以后干什么去？还有一方面就是村民家庭情况有的很复杂，拆迁以后，要房子还是要钱，房子写谁的名字，已经嫁出去的闺女户口在娘家的能享受拆迁政策吗？嫁进来的媳妇没有户口能不能享受拆迁政策？等等。几家欢乐几家愁。拆迁，拆迁，既要分房子也要分土地得分红。自古以来，房子和钱财都是检验人性的试金石啊。这一拆迁，才知道真的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肖龙家就有一本很难念的经。拆迁公告一发布，二十岁的肖龙第一时间去村委会咨询详细拆迁政策。他年轻，脑子灵活，接受能力强，听完后点点头，一言不发回家了。拆迁成了肖龙的心病。他在附近的快递公司上班，这天早上他把A区的一个快递投错了地方，快递公司接到投诉电话以后，公司扣了他的工资。本来就心事重重的肖龙更加郁闷了。
        党委拆迁小组发布公告后一个星期，拆迁第一炮就是组织村民签拆迁协议，村委会的院子里聚满了来了解政策的村民，村书记老李带头签了协议。肖龙家只有他和奶奶两口人，一直没去签字。村支书老李了解他家的情况，专门上门去询问情况，肖龙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八十多岁的奶奶说再商量商量。
        老李向街道党委负责人王书记汇报情况后，王书记沉吟片刻后说：“这样吧，老李，我叫上负责给村民讲解拆迁政策的卢律师，咱三人再去一趟。”
        5月底的天气已经是烈日炎炎了，老李领着王书记和卢律师来到牛栏村最东头一个小院子前，这是一家看上去就不富裕的农家小院。矮矮的院墙还是土坯砌成的，两扇窄窄的大门油漆斑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大门开着，老李一边走进大门一边大声问：“大娘，在家吗？”
        “谁呀？”肖龙的奶奶拄着拐棍从屋里走出来。
        王书记和卢律师跟着老李走进院子，五间正房都是土房子，东墙边一株石榴树正在开花，如火如荼。几只鸡悠闲地在树下吃食。老李做了简单地介绍，说明了来意，老奶奶赶忙把大家让进屋里坐下。屋内家具很简单，靠着北墙一张四方桌子，桌子上方贴着一张年画，铺着一层有些发硬变色的花塑料布的桌子上还有一把没有摘完的豆角。屋子里还有一些简单的家什，都擦的很干净。
大家坐下来，肖龙的奶奶就要忙着给大家倒水，老李赶紧说：“大娘，你别忙了，坐下来。咱今天来就是问问您老人家对拆迁的想法，咱村里很多户都签了拆迁协议。”肖龙奶奶坐下就叹气：“我相信政府，跟着政府走不吃亏。咱也同意拆迁，只是小儿媳妇也想要这边的拆迁房。肖龙这孩子是个好孩子，我一直拿着他当亲孙子的。这两天小儿子媳妇来要宅基证，来了几次，我都不给她。”原来老人家有俩个儿子，大儿子身体不好一直没有媳妇。十二年前在外地一家工厂看大门，带回家一个带孩子的妇女，没过半年这个妇女自己跑了，把孩子留了下来，这个孩子就是肖龙，过了两年大儿子也因病去世了。大儿子生前一直和母亲同住，没有自己的房子。现在要拆迁了，小儿媳妇以肖龙不是这家的人为由，一家人闹矛盾，迟迟没有去签协议。
        王书记说：“肖龙的母亲和您大儿子结婚了吗？肖龙是哪一年上的咱这边的户口？”
        肖龙奶奶：“那个女人没有和俺儿子结婚就跑了啊。俺大儿子活着的时候就给孩子上了户口，觉着他妈想孩子也许还能回来。这女人也真是狠心，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回来过，连个电话也没有。”
        王书记：“您想给肖龙房子吗？”
        “不给肖龙房子，让孩子去哪儿住呀？我想给肖龙房子，又怕一家人闹矛盾。唉。”
        卢律师：“您家的户口本上只有您和肖龙两口人，按照法律规定，肖龙事实上也是本村居民，房子也应该有他的。”
        老李等人随后决定去肖龙叔叔肖大海家了解情况。一行人还没有到肖大海家，远远就听见了喜庆的音乐。原来，肖大海的对门邻居娶儿媳妇，胡同里外很多凑热闹的人，喇叭正在唱：“今天是个好日子……”老乡们看见老李三人，热情地又让茶又让烟，一阵寒暄。老李随口问大海在不在家，邻居说大海刚刚被媳妇叫回家去。老李三人都被喜庆的气氛感染了，不由得都兴高采烈起来。
        肖大海家大门开着，老李带着两人直接走进去。一进大门，老李就叫起来：“大海，大海。”没有听见回话。老李觉得可能外面的音乐太响了，刚想再大声叫一遍，就听见屋里传出来大海媳妇的怒吼：“我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运。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家穷，啥彩礼也没要。你说家里人丁少，我给你生了三个儿子。你自己拍着良心说说，我哪里对不起你老肖家。现在要拆迁了，咱人口多，孩子们长大结婚了以后怎么住？他奶奶的房子怎么就不是咱的？那不是你亲妈？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把房子给了外人也不给咱？”接着屋里“哗啦”一声响，好像是摔了什么东西。大海说：“你说的都对，我都听你的。只是肖龙在咱家这么多年……”媳妇接着又开始怒骂。屋门“咣当”一下猛地开了，被抓破了脸的大海跑了出来。大海看见院子里还有人尴尬地说：“李叔，啥事啊？”一行人面面相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屋里大海媳妇一下子没了声音。老李犹犹豫豫地说：“就是为了拆迁的事，回头你来村委会一趟吧。”
        几天过去了，肖龙和肖大海都没有去村委会签字。已经签字的村民热情高涨地开始提前租房子，准备搬家。大海垂头丧气地来找他母亲。不料，家里锁着门。问左邻右舍，都说不知道去哪儿了。大海回家和媳妇一说，媳妇也纳闷，老太太平时不出门啊。接连三天，肖老太太家都锁着门。大海给肖龙打电话，电话那头关机。肖龙的同事也说他好几天不上班了。大海媳妇又臭骂了他一顿。两口子站在老太太大门口，搓着手着急的不行。大海给亲朋好友打了一遍电话，都说不知道。这下，大海两口子慌了，是不是肖龙偷偷瞒着他签了字，带着奶奶躲出去了。给村委会打电话一问，老李说肖龙和奶奶都没有去签字。这是怎么回事？要是躲出去，肯定带着家里的东西，大海回家搬来梯子，准备翻墙进去看看。这么一来，好几个村民来看热闹。大海媳妇在下面扶着梯子，又黑又壮的大海顺着梯子上了墙。这时，村西头的大正开着轿车进了胡同，这么多人，车过不去。大正叼着一根烟下了车，一边提了提腰带一边说，大海你干嘛呢？你妈好点了吗？啊。大海两口子赶紧说老太太怎么了，好几天没见着人。大正说四五天以前，老太太半夜犯了病，肖龙急得不行，晚上一点半来砸我家门，我开车给送到市医院去的。你还不知道吗？大海媳妇赶紧埋怨说这孩子连个电话也不打，他叔一直不放心。
        大海两口子来到市医院病房，一进门，看见肖龙正拿着带吸管的杯子让奶奶喝水。老太太看见儿子儿媳来了，点了点头不说话。大海媳妇说一连好几天肖龙连个电话也不接，一家人担心的不行。肖龙一脸憔悴地说手机落家里了，没带来。正说着话，医生来查房了，大海忙说我是她儿子，老太太得了什么病？医生一听以为大海是肖龙的父亲，就说老太太得的是心脏病，多亏来的快抢救及时，这几天孙子照顾的也好，恢复的挺快，再住两天没有别的情况就可以出院了，你儿子给他奶奶擦屎接尿不嫌脏不嫌累，真是个好孩子。旁边的病号家属也夸肖龙照顾的好。大海两口子闹了个大红脸。
        老太太出院了，医生嘱咐要静养，不能操心更不能生气。大海两口子想想都后怕，如果老太太这时候没了，老太太的户口本上只有肖龙一人的名字，那分的拆迁房不都是他的了。老太太躺在床上，床前围着家中的七大姑八大姨，村支书老李也来了。大海两口子执意要接老太太去家里住。老太太说今天大家都在，说一件事。大家都不说话了，都知道老太太阎王爷门前走了一遭，这是要说重要的家务事。老太太接着说要拆迁了，宅基证能分两套房。我的意思拆迁房给肖龙一套，另外一套我住。我死了以后，我住的这套房子给大海，大海孩子多。我这边还有几亩地，如果能分一点钱，都留给肖龙娶媳妇用。老李笑着说，老太太心里明白着呢。肖龙说我都听奶奶的，拆迁不拆迁奶奶都跟着我住就行，奶奶把我养大的，我要给奶奶养老。大家一阵唏嘘。大海媳妇心里也很震动，既佩服老太太的公正，又感叹肖龙的感恩。忙说自己没有意见，分的拆迁房要一套大的，一套小的。肖龙以后还要结婚生娃，大的那套房子给他住。老太太愿意跟着谁住都行。肖龙娶媳妇钱不够只管开口就行，咱是一家人。大海高兴地直点头，嘴里说对对对，房子有价钱，一家人的感情多少钱也买不来啊。
        第二天，一家人去签了拆迁协议。
                                                  作者系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