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 痴
马德水
古老的诉说，多少年来传承印刻下了生命的裂痕。我分明听见了，那孤独的石桥上悠远的传唱，那些感人肺腑经典的旋律铿锵有力，源远流长。我在明月下，听到那如梦如幻的余音恋恋，多少岁月的洗刷，越洗越痴心。
每当我踏上家乡的土地，一定会感受着尧舜耕作于历下跳动的脉搏，感受着中华民族最浑厚的呐喊，感受着家乡那片大地浸润的血汗，感受着家乡最淳朴的执著与坚韧，感受着家乡人所经历的苦痛和无奈。
一个个童年的成长，一个个生命的降临，一个个家庭的延续，家乡就在这个生生长长中留存着。花落尽，仍待蝶来觅，人离乡旧恋乡归依。那些离离合合就在家乡的岁月中轮换里。往昔的歌谣仍旧传唱，只是歌谣仍在，传唱的人却今非昔比。纵使离开家乡，天涯海角遍踏也不如尘归故土。藤蔓缠绕着树儿，一圈一圈地缠痛了我的心。久在异乡，总是会思念家乡，怀念家乡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一声鸡鸣，一声狗吠。家乡是一首永远也写不完的诗，念不完的情，世界上所有关于家乡的思念，都可以变成一首绝妙动人心的诗。人在异乡总怀念家乡的味道，依恋情怀，一抹泪痕，两行春雨，我与家乡苦恋，顿时泪满眼眶，滚烫的泪珠夹杂着雨，淋湿了脸颊，浸透的是那颗苦恋家乡炽热的心。
曾记得，家乡的村东头，有一棵老榆树，据村史记载，老榆树有500多年的历史，榆树，顾名思义，象征年年有余。老榆树十分粗壮挺拔，主干粗大要三四个人手拉手才能拥抱过来。它的叶子碧绿，根深枝茂，树干像把利剑直插云霄，村上人又称它为“树魂”。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前，老榆树承担着贸易往来的商业功能，往来的贸易行商者总是喜欢在村口的古树下，或是歇脚休息，或是叫卖货品，他们来了，整个村就热闹起来了，他们走了，村子里便安静了许多。在老榆树下，人们进行着物品交换，妇女用的针头线脑、疙瘩扣，儿童喜欢的玻璃球、手皮筋、捻捻转，老汉用的烟袋锅、烟袋嘴、老头乐，老太太用的发罩、发卡、还有那缠脚的裹腿，就连小孩吃奶的嘴，也应有尽有，总给家乡注入新鲜活力。
老榆树也是家乡的名片，是一个村子文化的象征。每当夕阳西下，外边来说书、唱戏、玩杂耍的，都要在老榆树下搭台表演，只要锣鼓铉子“咚咚锵”，全村的人就都沉不住气了，他们放下手中的活计，个个奔走相告，恐怕“掉”下一个人似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老榆树下，享受着文化大餐。
冰雪消融，春天来了。小喜鹊一大早站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大公鸡好像在小喜鹊面前有意显示它的雄风，昂着头、伸着脖子、放开嗓子地鸣啼，声音顿时传遍全村，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路边的小草也渐渐露出了头，好奇地看着有点冷清的世界。风虽然还有点凉飕飕的，凉意中带着一丝丝的暖意。踩了一冬雪花的鸭鹅们终于有机会跳进河水中痛痛快快地洗洗澡了，它们“嘎嘎”叫着兴奋追逐，它们快乐的季节来了。阳光吝啬地露出一会儿，就又躲到阴黑的云层后面去了，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那雨是无声的，似乎怕惊动了谁似的，怕惊醒小草的梦，却又悄悄呼唤即将换绿装的杨柳树，纤细的枝条也舒展了许多。正如唐代诗人贺知章的“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杨柳树是春天的信使，每当春回大地，万物还在沉睡中，杨柳树就最先感知春风吧！谁都想知那春雨是甜的，顽皮的孩子们伸出舌头尖，滴一滴雨水，舔一舔雨水，带一丝甜味，怪不得春天的万物都喜欢春雨，喜欢在雨中伸展枝叶，欢迎春雨的到来。
站在高处，能够享受到太阳高照的直射，有着令人暖心的感受，春风吹来把宁静的气氛转换成欢快的场景，就这样，也就会过得潇洒愉悦，一缕缕炊烟入鼻滋润着心肺，或者鸟叫风散，起身整理羽毛出巢扑虫觅食。男人们推车担挑，把土杂肥送到地里，准备春耕。少妇们穿着长衣长袖，把白嫩的肌肤裹得严严实实，拨开蓬乱的长发，在自家院子里忙来忙去，忙个不停。老汉们到地里耕作，镢头落地有声，铿锵有力，冬小麦汲取着雨露挺动生长。石桥下的河水微微流淌，水滴声清脆悦耳，响声不绝。
走在沿河宽敞的堤坝上，习习的微风轻拂着脸庞，是那样舒心和清爽，田野里拖拉机的轰鸣声忽隐忽现，如同飘荡在天际的时代交响乐，动人心弦。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在雨中身姿婆娑翩跹起舞，仿佛慈祥的老人在动情地向人们述说着昨天的故事。极目望去，原野含情，犹如一幅天然的水墨丹青，是那样朦胧而迷离。寂寞的黄昏，彩霞布满太阳周围，金色太阳光照射在河面上，迎着那阳光的方向看去，光线零零碎碎地斜射在碧波上，河面上铺满一层闪烁的碎金子。倒映在水中的树影、天上的云彩和小鸟，都被一群野鸭子翻起的波纹搅碎，碎成斑斓的光点。那水中的青蛙声，树枝上的蝉鸣声，阵阵合奏，婉转悠扬。
夏天到了，石榴花渐渐开放了，绿叶衬着红花，美丽极了。远望，它像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火，又像黄昏时落下红艳艳的晚霞。让人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夏夜，往往是最无聊的，那可恶的蚊子夜袭团，总趁你不注意，毫不留情地丢下一些红红斑斑的大包，又疼又痒。即使听着妈妈讲“司马光砸缸”“孔融让梨”的历史经典故事，也丝毫阻止不了我烦躁，心里一直不能平静。失眠是痛苦且快乐的，有人说过，当失眠的时候，那人将会在别人的梦里出现，托着下巴，我的思绪不由得飞向太空，谁会在我梦里相见呢？是放牛的王二小，还是“小白菜，心里黄，三岁两岁就没了娘。从小跟着爹爹睡，光怕爹爹娶后娘。娶了后娘三年整，有了弟弟比俺强。弟弟吃面俺喝汤……”想到这些，突然感到心酸起来，我紧紧用手捂住嘴巴，怕哭声惊动妈妈，不敢再想下去，不知不觉，眼皮渐渐粘在一起，慢慢进入梦中。
睁眼醒来，天色大亮，我竟发现枕头上湿了一大片，两眼皱巴巴的，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到底梦中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是迷惘的，令人莫名其妙的感觉，让相思留在梦中，慢慢地散去吧……
家乡的秋夜是一首诗。那古朴的气息，颇有诗意：“云露春天月漏光，中庭立久却归房。小窗离冷未能卧，挑尽残灯秋夜长。”夜色沉沉，蛩鸣阵阵，窗外弥漫着桂花的香气。在这美好的秋夜，半卷墨香，几首古诗，一段时光的清欢，在人去的旅途中寻找我的安身之处。在中国书法界长年累月的奔波，远离家乡的平静，千万不要忘记那盼儿回家的眼神，父亲的背影总是那么高大坚强，几十年的风吹雨打，磨去的是他的容颜，但那股韧性是永远也磨不掉的，那是如山的父爱。以前在父亲的庇护下，我茁壮成长。每次总是向您索求，一切都不曾说声谢谢，甚至还不谅解和怨恨，总是在您面前说三道四，却不曾知您劳累。生活像一把无情的刀，改变了我们的模样。我逐渐长大了，而您却老了。您那一头乱发，黝黑的皮肤、那不经意爬上眼角的皱纹，用那双布缠住老茧的大手握起锄头，时间幻化成红土在瞳孔中旋转，日夜操劳，最终会换来更多的是无休止的劳作和奉献。母亲最自豪的是我们，最操心的也是我们，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是由母亲手把手教的，我也曾因不遵循母亲的教诲而感到高兴，换来的是母亲更多的付出和她那满头的银发。
转眼间，时间已在我身上恰似流水一般度过了七十个年头，我也已经两鬓斑白，老态龙钟。我不禁回忆起自己家乡过去的那些事。我在想，家乡的不断变故，还有多少过去的痕迹和那永远抹不去的留恋，沧桑的岁月已流过。随着年龄的攀升，我对那些不惜迢迢而来认祖归宗的人，也产生一种莫名的同感。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我们这一代人为了生计而违背古训，闯荡四方，成为时代的孤儿，我想自己终究不会舍弃家乡去寻找自己的安乐窝。只有把家乡时时挂念，时时放在心上，才能回报家乡母亲的恩情。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老窝。”金窝银窝固然不错，但替代不了对家乡特有的情感。无论是靠近我家那条窄窄的小路，还是那潺潺的河水，对我来说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因为它们从小就陪伴着我、和我在一起。河水仍在流，我也慢慢地在变老。它们都在我的心中占据着不可或缺的位置。那里有太多不清楚的回忆，那里是我更多的乡痴之处。
对于古人心中“沅江流水到辰阳，溪口逢君驿路长。远谪谁知望雷雨，明年春水共还乡。”我们或多或少略知一二，这样并非矫揉造作的表露情感，只是情到深处自然的流露。不曾离你远去，不曾体会到游子的归途之心，但却能感到淋漓尽致的养育情。
家乡是一个人间天堂，是一个世外桃源，它能让人修身养性，家乡的空气是那样的纯洁，没有一丝的污染，家乡的村庄虽然不大，但是那里田野广阔，树林茂密，溪水清澈，是个避暑休闲的好地方；同时也是百鸟和植物的栖息地，那里风景如画，犹如人间仙境。
过去的土墙土屋，如今已是高楼林立，街道宽阔。我穿梭在霓虹灯下的幻境中，再次采访到家乡五彩缤纷，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让我看见了家乡与时俱进的时髦，那贯穿黄河南北的桥梁隧道，让我看到了家乡文化与经济的蓬勃发展。我不再单纯地走过每一片莹莹草坪、簇簇花丛，不再安静地等待每一次日光倾城。月是怡人的，因为我从家乡的气质里找到了一种催人励志的力量；是家乡的容颜貌迹或家乡生命里那种底蕴在呼唤着，似水柔情的这片热土执着地守候着。
因为思念家乡，月光被注入了人类浓郁的感情，因为这是思乡之情，月亮弯的时候，弯的是那思念；月亮圆的时候思念也圆。就像苏东坡深情地道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生在世没有那么一帆风顺，就如书中所录：“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人生追求理想为梦境所踏上的荆棘之路“四海为家皆故乡”。家乡是思乡人心中寂寞挥不去的情愫与胸怀，是寻求人生真谛的无穷动力。
家乡是一种情调，更是一种力量。家乡就是有着一种魔力，只有离乡背井的人才会懂得离人的心，于是我读懂了家乡。这样的家乡情，这样一片执着于家乡的心，才能激发人的勇气，唤醒人的柔情，坚定人的信念，触动着人的心扉。流水常伴青山，伯牙的《高山流水》也只有子期能懂得，而我对家乡的痴爱与守望，又有谁能懂？
家乡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也是家乡的一部分。没有硕果的树是不完整的，没有白云的天是空旷的。倘若人生是一首乐曲，那么家乡便是乐曲的伴奏。
家乡的水土风情养育了我，家乡在我心中就像母亲一样，令人魂牵梦绕。
家乡，让我终生痴迷，念念不忘。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书画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