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186 更新时间:2025-05-19

乡 问

◎马德水

        暂时离开繁华的闹市,踏上这如诗如画的家乡,站在家乡的大地上,聆听大地万物心灵的话语,你会感到浑身的轻松和潇洒,贪婪的目光看不够的美景,心境也随风飘荡起来,映在绿树环抱中的家乡,构成自然之美和谐的画图。
        我漫步在延绵曲折的乡间小路上,路的两旁金黄色的麦子,生着饱满的麦粒摇晃着脑袋好似欢迎远方的来客。一路上,我抚摸着喇叭花儿,蜜蜂在花丛里来回穿梭,欣赏着远处景色,哼着家乡优美的小调《谁不说俺家乡好》。沉浸在景观的欢乐中。顺着笔直的田埂小心翼翼地漫行,看到了遍地好多漂亮的野花儿,望着含羞的小草伴着蝴蝶,我的心灵在悠闲地敲打着,随着微风美妙的音符遨游在乡村的世界里。
        在碧蓝的天空下,鲁北大平原广阔无边,我嗅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仍旧沐浴着昔日的时光,仍旧沐浴着家乡的温馨,重温那未曾走远的风景,从未走远的家乡传说,还有那一幅幅引人入胜的水墨丹青,传递着家乡人魂牵梦萦的声音,如痴如醉。在这美好的时光里,勤劳的人们正在田地里劳作,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天真活泼的小燕子在田野上空游荡,欢快调皮的小鸟们时而独唱,时而合唱,时而奏一曲交响曲,鸟声此起彼伏,相互呼应,愈唱愈高昂,飘散在家乡的每一个角落。静静地听着这些小小歌唱家的杰作,这是原生态的音乐会,由无数个音乐家登场表演,它们尽情地歌唱着自己的心声。
        问苍天,问大地,问乡里。过去的那些事,谁能评说?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叶,有一位县委工作人员为改变家乡贫困落后面貌,毅然辞职回到家乡担任村党支部书记。当时全村一千三百多口人,近三百多户人家,外出谋生,投亲靠友搬出村,甚至提着棍子讨饭的有三十多户,占全村十分之一。全村八个生产队没有一头大牲畜,没有一件大型农具,生产劳动全靠人背肩扛,生产落后,生活水平非常低。老书记一进村首先召集仅有的四名党员(全部是复员军人)开生活会,集思广益,统一认识,组成临时党支部,制定规划,向党发誓言,三年大变样,五年粮食翻三番,达不到目标,集体辞职。宁愿身上脱层皮,也要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带领乡亲们二十六年如一日,不忘使命,向荒地和沙丘要粮,向盐碱地和涝洼地要粮,向全村四千三百亩要粮。他们制定长远规划,大刀阔斧向前奔,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整平土地填涝洼,根治盐碱改良田,植树造林挡风沙,打井灌溉夺丰产,修路建桥疏交通,兴修水利防旱涝。坚持利用七八个冬春农闲时节,发动全村男女青壮劳力齐上,小车推、地排车拉、肩挑、人抬,日夜奋战在工地上。冬天,冰冻封土,大雪覆盖。他们发扬敢于啃硬骨头精神,顶严寒,冒风雪,轮镐凿冻取土,点火化冻整地,铲雪除冰等土办法,平沙丘,填涝洼,深翻地,压盐碱。春天,大年初二就上工,积极响应党支部号召,提倡春节期间不走亲访友,不聚集喝酒打牌,拿起铁锨,扛着镐头,推着小车,小棉袄一扎腰,不怕困难,排除艰险,同心协力,掀起比学赶帮超热潮。全村的口号是:“大干三五年,力争夺丰产。”青年突击队的小伙子们,哪里的任务艰巨,他们就出现在哪里,处处冲在前头。汗水湿透了内衣,他们全然不顾,个个生龙活虎。他们的口号是:“流大汗拼命干,争上游定胜天。”铁姑娘队的姑娘们也不示弱,挽起袖子,卷起裤,甩开膀子,男人们能干的,她们也能干。拉车双肩上勒出了血痕,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姑娘们没有一个叫苦喊累的。她们的口号是:“放下针线拿起锨,不做家女当女汉。”撑起了“半边天”,真乃名不虚传。
        这年隆冬,气温降到零下十几度。大地冻裂了,树上小鸟大部分被冻死,河里结了一尺多厚的冰。全村四个打机井小队,80名青壮劳力有一半冻伤了手,脸上冻得青一块紫一块,他们仍然坚持昼夜钻井。老书记立即动员全村妇女们,想办法、抢时间赶做棉手套、棉口罩,以保障打机井队正常运转。在那段时间里,不论是刮风下雨,还是降霜飞雪,不论白天,还是黑夜,老书记几乎每天要跑十几里路,到每个打井队详细了解第一手资料,土层地质进度情况,反复强调,保质保量,安全生产,杜绝事故发生。老书记为了让打井队员吃得饱,有干劲,想方设法给大家改善生活,由地瓜面改善为玉米地瓜两合面窝窝头,中午增加一碗白菜豆腐汤,晚饭和夜间增加一顿玉米粥。生活有保障,大家干劲足,三班倒,轮流上岗,歇人不歇机器。老书记有个老习惯,当天的事当天办,能解决的事,决不推诿,处事果断,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非常注重工作效率。有一次傍晚,天下着大雪,老书记照常踏雪到打井各工地巡查,当听到技术员反映,明天下水泥管子还差五节时,立即安排马车连夜赶往县水利局,通往县城40多里的雪路,天黑路滑,一不小心就会摔跤,甚至翻车。当老书记午夜十二点敲开县水利局局长的宿舍门时,满身是雪的老书记,水利局局长感动地二话没说,披上大衣,拿起手电筒亲自带领马车赶到水泥厂装车。
        天刚蒙蒙亮,风雪好像小了许多,三个人冰雪裹身像佩戴着银盔银甲,又像是从疆场上凯旋归来的勇士,威风凛凛。老书记顾不上休息,马上指挥大家卸车,使机井下水管工序顺利进行,保质保量提前完成了任务。那一年冬春,奋战三个月,打出26眼优质井。使全村三千多亩小麦浇上返青水,大旱之年夺取了小麦大丰收,第一年向国家交小麦30万斤,家家户户得到了可观的分配,一下摘掉了靠国家供应过日子的穷帽子。
        家乡人,在老书记的带领下,打破旧的传统耕种观念,尽快掌握农业科学技术,在全村选拔有文化的青年人成立学习科学种田小组,村里抽出20亩好地作为试验田,并亲自跑到省农科所请来农业专家给大家讲课,传授科学种植技术。引进新品种试种,培育高产优良品种,大力推行合理密植,科学管理,不断提高全民科学种田思想认识,加大科学种田的力度,以点带面,全面发展。并向上级申请购置大型农业机械,积极培养农机手,加大农业机械化生产的投入,开拓林牧副业发展普及的思路,抓住时机,抓好典型,抓出成效。给全面实现农业机械化生产铺路搭桥。到1979年底,粮食生产一再创高产、破纪录,亩产超过千斤。棉花全村总产达到13万担,油料作物不但能自给有余,每年向国家交花生10万斤,一跃成为全县粮棉油生产的先进单位。
        家乡人,在老书记带领下,生产生活有了很大的提高,信心更足了,干劲更大了。村里还恢复了停办三年的小学,流落在街头巷尾的野孩子重新又回到了学校。开学前几天,老书记天天在学校里,整修教室,粉刷老师办公室和宿舍,搭建厕所,平整操场。砖不够用,老书记下令村干部、党员带头回来拆自家的墙支援学校。并要求瓦工、木工加班加点,保证质量,按时完成任务,让咱们的孩子们早日有书读有学上。
        家乡人,在老书记的带领下,家家户户的钱袋子渐渐鼓了,腰杆子也硬了起来。全村盖新房、娶媳妇的习惯蔚然成风,过去全村100多个光棍子都成家立业,还生了胖娃娃,生活更有奔头了。可老书记全家五口人还是住着新中国成立前的老房子,有矮有破,遇上雨天屋外大下屋内小下,人们看在眼里,挂在心上,很多乡亲找上门找老书记翻新房,需要钱有钱,需要物有物,需要人有人。但老书记却笑着说:“屋还能住,全村还有很多困难户,我是一名党员,怎么能讲享受呢?”老书记一句话把大家说得眼含热泪,但是,大家心痛啊,大家看得很清楚,老书记家竟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还是五十年代初结婚时老伴娘家发嫁的。老书记骑的自行车是十年前大儿子从部队带回来的二手货,身上穿的,床上铺的盖的,全是老伴自己织的老粗布,衣服穿破了补补再穿。老伴劝他制办件新的,他总是微微一笑说:先给孩子们做吧,我都60多岁的人了还讲究啥!二儿子送给他的一双翻牛皮军鞋,穿的鞋底子都磨平了,找人修修再穿,怎么也舍不得丢。
        八十年代初,老书记因病情恶化休克,人们把他送到医院,老书记拒绝用药治疗,自己拔掉输氧管和输液管,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知道自己的病情,十多年了,治不好了。”老书记在住院几天里,他曾多次叮嘱村干部,麦收快到了,一定要组织人力物力,抢收抢种。烈属张大娘家的孙子病了,发高烧,一定要请医生去看看,孩子的爸爸是在中越反击战中牺牲的,不能让人家既流血又流泪啊!五保户郭大爷家屋顶也该上泥了。老书记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心里还想着集体生产,想着别人,牵挂着别人,唯独没有想到自己。
        老书记走了,生命停留在65岁。他安安静静地走了,平平稳稳地离开了他奋斗一生的土地和爱他、拥戴他的乡亲们。乡亲们挥泪为老书记送行,为老书记祈祷,祝愿老书记一路走好,风范千秋,长青万古。
        回忆起少年时代,我所见所闻,有苦、有甜,有喜、有忧,也有恨。那些堆积在心底如梦如幻的喜与悲,仇与恨,也慢慢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淡化了……在我看来,大地好像老了,河水仿佛静止,鸟儿好像也在流泪,一切都在不言中。听着,这是家乡人的声音,在呼唤,这是一个曙明前的呼唤。我们所经历的多少波折和苦难,心灵的创伤,精神的压抑,终究有一天会干干净净地放下。无论我身在何处,心永远贴近家乡的人们。家乡的水很甜?很苦?我在不断追问自己,追问岁月,追问回忆,是对过去美好时光的向往,是对家乡老一辈的追思,是对父母的追思,还是对家乡人的承诺,对青少年一代的夙愿。牢记初衷,继续前行。
        望着车窗外寂寞的月光,我的心从来没有如此平静。闭上了眼,在梦中与故人重逢吧!
        并附诗一首:“信步乡问入画真,诚思昔日舍家门。不言花草生新叶,无奈秋虫奏好音。蛙唱旧声皆入谱,燕鸣古律亦和琴。地灵同创幸福路,共建人杰富裕村。”(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书画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