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642 更新时间:2018-05-23

巴金与萧珊:那支笔和那双美丽的眼睛

        2018,是陈蕴珍百岁诞辰之年。
        她非绝色,但胜在活泼开朗,乐于助人。所以,朋友们都极喜欢这个“心地善良”的“小三子”,陈蕴珍在宿舍里排行第三。
        这是一个胆子不小的姑娘,大人们聊起来,会下这样的评语:“看伊不出!”
        是怎么个“看伊不出”法呢?就拿一件事来举例吧,了不得的蕴珍妹妹,成功追到了她的偶像。
        她的偶像,名字叫巴金。陈蕴珍的笔名,是“萧珊”。

我的小友

        萧珊是巴金的读者。巴金那时候写的《家》,是许多年轻人追求的榜样。同样地,萧珊也被深深地感动了,并萌发了想认识小说作者的念头。
        作为一个“行动派”,萧珊开始给巴金写信。当然,巴金的迷妹那么多,何以萧珊能够脱颖而出呢?因为,她每次写信,落款都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她还告诉偶像,她几乎通读了他所有的作品,并且,自己在演了《雷雨》里面的四凤后,被学校开除了。
        巴金觉得,这个女孩子真不容易。两人通信一段时间后,1936年8月,萧珊送了一张照片给巴金,随玉照寄来的信里,要求见面,照片的背面写着:给我敬爱的先生留个纪念。
        见面的地点约在新雅饭店。巴金称呼萧珊为“我的小友”,说了一些长辈一般鼓励的话。而见面之后,萧珊大约已情根深种,此后与巴金之间的联系愈发紧密。久而久之,周围的朋友们都觉得,这两人很般配。

我永远在你身边

        1938年,战事吃紧,巴金准备南下广州,萧珊决定和他一起去。于是,巴金和萧珊的家里人一起吃了一餐饭,算是订婚宴,两人终于正式在一起了。
        这一年,巴金34岁,萧珊21岁。
        1938年10月18日,日军进攻广州,巴金带着萧珊和一众同行,急忙包木船去桂林,十多个小时后,广州就陷入敌人手中。去桂林途中,换船等船,防敌机,躲警报,一共九天。后来,巴金根据这段颠沛流离的生活写了《从广州出来》等一系列文章,“这些通讯写了我爱情生活中一段经历,没有修饰,也没有诗意,我们就是那样生活,是没有半点虚假的。”
        几个月之后,萧珊高中毕业,考入了西南联大。正是在这里,她给自己取了“萧珊”的笔名。巴金来探望她,她还曾经让巴金给联大的同学们讲了一次课。
        这段时间,他们聊文学,聊时局,萧珊的书信中,更充满了对“李先生”(巴金本姓“李”,字芾甘)的关怀与柔情。因为战争,巴金的朋友们一个个离开了桂林,萧珊曾不顾学业跑到桂林陪伴爱人,对他说:你不要难过,我不会离开你,我永远在你身边。
        这样的表白,估计能让百炼钢也变成绕指柔。
        1944年5月1日,巴金、萧珊定下了在贵阳旅行结婚。彼时巴金40岁,萧珊27岁。
        新房在桂林漓江东岸,房子是借来的,没有新家具。他们委托弟弟李济生以双方家长名义,向亲友印发了一张旅行结婚的“通知”。

坚持就是胜利

        萧珊成了一个妻子,而妻子的含义,和可爱的“小女孩”、甜蜜的情人相比,更重,更重。
        在此后的岁月里,没有什么能将他俩分开,除了死亡。
        巴金的文学成就,本文无需赘言。值得一提的是,萧珊文字清丽,她翻译的作品,都颇为出色。
        他们的婚姻之所以和谐、长久,与双方在文学上爱好、趣致的相契密不可分。虽然萧珊年纪比巴金小上许多,但自结缡之后,两人互相扶持,相濡以沫,是平等的一对灵魂。
        动荡的年代,“赌书消得泼茶香”“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的旖旎全是镜花水月。可,眼看快熬不下去了,“每晚临睡前要服两粒眠尔通才能够闭眼”的巴金对萧珊诉苦:“日子难过啊!”萧珊回答:“难过啊!”过了一会儿,又劝丈夫:“要坚持下去。”或者再加一句:“坚持就是胜利。”

我多么害怕她离开我

        1972年,萧珊病入膏肓,托人做X光片,才发现是肠癌,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肝部。8月8日,她进手术室开刀。术前,萧珊忽然对巴金说:“看来,我们要分别了!”她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巴金回答:“不会的……”声音哑了。
        丈夫整天守在病床前,默默地望着受苦的妻子。“她非常安静,但并未昏睡,始终睁大两只眼睛。眼睛很大,很美,很亮。我望着。望着,好像在望快要燃尽的烛火。我多么想让这对眼睛永远亮下去!我多么害怕她离开我!”
        5天之后,巴金在家刚刚端起饭碗,忽然接到电话——萧珊去世了。
        他的笑起来好甜好甜的小姑娘,终于还是,离开了他。站在遗体旁边,巴金想,“我比她大十三岁,为什么不让我先死?”他在萧珊灵前的照相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好看”,然而,“我痛苦地想:这是最后一次了,即使给我们留下来很难看的形象,我也要珍视这个镜头。”
        葬礼之后,巴金把萧珊的骨灰盒放在自己的寝室里。也许,这样才能感到,“她仍然和我在一起。”只是,每夜每夜,“我都听见床前骨灰盒里她的小声呼唤,她的低声哭泣。”
        之后,巴金接连提笔,写下了《怀念萧珊》《再忆萧珊》,并打算写一部长篇小说,名字想好了,叫“一双美丽的眼睛”。可惜,晚年多病,在奋力完成《随想录》的同时,巴金未能实现这一心愿。他拒绝了朋友的好意,不再找老伴。人的一生中,能遇上一桩幸福,并对之做出承诺,已经足够。他说,“在我丧失工作能力的时候,我希望病榻上有萧珊翻译的那几本小说。等到我永远闭上眼睛,就让我的骨灰同她的掺和在一起。”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敬你念你,一生一世。
        我们会怀念巴金,怀念萧珊;怀念那支笔,和那双美丽的眼睛。 (摘自《新民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