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井
◎田邦利
打井,因年代不同,地域不同,方法与难易程度不同。现在打井,方法先进得很,开动钻机,钻杆滴溜溜一转,不消一顿饭一袋烟的工夫,一口水井就打完了。本文要说的是以前的打井,还是笔者家乡以前的打井。
我的家乡在黄河以北的鲁北平原上,离黄河很近,地下水位高,按说打井容易,其实不然,地下多流沙。
打井,须先掘一个大坑。这个大坑,家乡人不叫“坑”,叫“井框”。井框掘浅了不行,浅了难成井,掘深了也不行,深了流沙塌方。当井框掘到出了水不宜再掘时,将井盘(用鲜木头解的木板做成的圆环盘。环面一砖宽。环的内径就是井筒子的直径)水平放入井框底,然后在井盘上垒砖,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往上垒,这活儿叫“垒井筒子”。当井筒子垒到足够深时,先不垒了,转而从井筒子里挖泥沙,让井盘载着井筒子平稳地往下沉,这活儿叫“下井茬”。为防井筒子下沉时变形,须在井筒子外周围上一层苇箔,苇箔上糊一层泥巴,并用绳子或铁丝将井筒子摽牢。
下井茬前,在井框的上面搭建一个牢固的大架子,大架子的底座是用长的圆木或大车盘子做成,底座上面架一个大的三脚架,在三脚架的顶部,冲着井口安装一个定滑轮。一根粗而长的大绳绕过定滑轮,绳子向着井下的一端系着倒筲(上半部圆柱形、下半部圆锥形的桶),另一端一些人拉着,平地上拔河那般地拉着,将空倒筲放到井底,再把盛着泥沙和水的倒筲拉出来,这活儿叫“拉井”。
开始下井茬了,打井就进入了攻坚战。
眼力高、处事果断的指挥,嘴上叼着哨子,一手虚握着大绳,一手拿着小红旗,坐在工作台上指挥。工作台就在架子上,坐在工作台上,往下看能看清井底,往一旁看是拔河队一样的拉井队。指挥手中的小红旗轻轻向着井这边一摆,拉井的就向着井的方向走动,倒筲就徐徐下落。“看倒筲,倒筲下去了!”指挥大着嗓门咋呼。井下的人忙碌中躲闪着身子。倒筲下来,一把逮住,将倒筲摁进水里,拿短把铁锹紧忙地往倒筲里装泥沙,装满,人往井壁一闪,用力晃动一下绳子,指挥嘴上的哨子就吱地一声响了起来,哨子吹响的同时,手中的小红旗向着远离井口的方向挥去,拉井的就拉起来。倒筲在井筒子里打着旋子、泼洒着泥水,徐徐上升。倒筲升至井口,指挥手中的小红旗猛地一点,拉井的就立马停住脚步(拉井的到哪儿停住,地面上大体也有个记号)。井口上另有人将倒筲拽到一旁,倒出泥沙和水。
当井盘下到硬底挖到大泉眼时,就不再往下挖了,再拿砖往上垒井筒子,垒到比平地稍高一点,四周用泥土填充好,用砖和石板盘好井口,一口水井就打完了。
甘泉洌洌,瓤饮以庆。
打井一般在麦收前,这时雨季尚未到,农活还不是很多,天也真真地暖和了。打井是个苦活,是个累活,更是个危险活。下井的都是身强力壮手疾眼快的壮年汉子。三两个人一拨,轮替着,一拨上来,一拨下去。井下冷,井上热,井下井上两重天,下井的要能经得住冷热骤变。危脸时刻伴随着下井的。倒筲下井,小心碰头;倒筲升井,泥水泼身,尽管披着蓑衣戴着柳编帽,还是一个寒战一阵惊悚。更是要提防井框塌方。经验丰富的老者,现场紧盯着,不错眼珠地观察,井筒子或是周边的地块一有异常,立即招呼上人。
吃水不忘打井人。下井的,自是鸡鱼肉酒白面馒头,好吃好喝好招待。
打井前,看风水、把水脉、选位置、烧香烧纸、放鞭炮,一样也少不了。打起井来,村里的老太太自发地来到井旁,烧香燎纸磕头祷告,三个一伙,五个一帮,络绎不绝。打一口水井,牵动一村人。
现在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村头那口老井是否还在?作者系济阳一中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