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圆桌对面的孩子
鞠 慧
7
醉酒的爸爸，先是到他工作的单位闹了一场，嫌单位让他上夜班，嫌每天工作时间太长。听说，他把单位领导的桌子拍得“啪啪”响。
单位领导一个电话，就让保卫科的人把爸爸拉出了大门。
爸爸在往家走的时候，路过妈妈上班的超市，他走了进去。他硬要拖着正在上班的妈妈，跟他一起去找他单位领导评理。
妈妈看他喝成那样，还到她单位来闹，也很生气。妈妈强忍着，跟爸爸说自己正在上班，等下了班再跟他去。妈妈这样说，是想哄爸爸快点离开。妈妈推了爸爸两下，说让他回家睡觉。
爸爸嫌妈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推他，就生气了。这回他没有打妈妈，而是一巴掌把妈妈跟前的那部收款机给拍坏了，还顺手把桌上的一叠包装袋扔得四散飞扬。
爸爸被妈妈单位的保安叔叔半哄半拖地拽出了超市。保安叔叔扶着爸爸，想送他回家。
我放了学跟同学一起往家走，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遇到了他们。我本来想躲在同学身后，等他们过去了再回家。可超市的叔叔看到了我，他喊我过去帮他扶着爸爸。看到醉眼朦胧满脸紫红浑身泥土的爸爸，我真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
回到家，爸爸没有打我，可不知为什么，我跑到自己屋里，关上门，哭了起来。
8
这次之后，爸爸又恢复到了半年前的模样。隔三差五地就出去喝酒，逢喝必醉，醉了就随便找个借口打妈妈，打我。
等到酒醒了，爸爸就又后悔了。不停地跟妈妈说好话，给妈妈道歉，并保证以后再也不喝了。
可过不了几天，他就又忍不住去喝。
醉酒后的爸爸，简直就是个魔鬼。别人的爸爸，都那么疼他们爱他们，为什么我的爸爸，却是这样的呢？
看到爸爸喝醉的样子，我心里就烦得要命。即使他不打不骂，看到他胡言乱语的样子，我恨不得用个什么东西把他的嘴巴堵住。我就想，一个大男人，连这点事都管不住自己，你还能干点啥？
我从不跟别人说起爸爸，就是奶奶他们说起他，我也不搭腔。不知从啥时起，在家里，我也不再跟他说话。
爸爸不停地换工作。有时是嫌累，有时是说人家瞧不起他，有时又是嫌工资太低。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把工作辞掉，好像每个工作都不如意，又好像后边真会有一个什么好工作在等着他似的。爸爸还烤过羊肉串、摆摊卖过小百货、卖过烤地瓜，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干啥，他从来都没有赚到过钱。
没了工作郁闷了，要喝酒。有了工作高兴了，也要喝酒。连阴天或者晴天，都成了他醉酒的理由。
9
妈妈跟小姑商量，想离婚。
“那回，我就不该让他去喝酒。”妈妈哭着，自责地说。
“不怪你。哪个男人不到酒场上去？他自己心里没数，这回你不让他去，下回他也会偷着去。他一个大男人，难不成你还整天看着他？”小姑又说，“我知道老四配不上你，可是你看海海都那么大了，你俩真离了，孩子学习不受影响？”
我知道，妈妈只所以一直忍着，也是为了我。
我也愿意妈妈离婚，那样，我和妈妈都不会再挨打了。不用说妈妈，连我都一天也不愿再跟酒鬼爸爸在一起了。
可是，家里人都劝妈妈不要离，连姥姥姥爷也劝。
一次醉酒后，爸爸指着妈妈的鼻子说：“想把老子甩了？你想得美！下辈子吧！”
我想要不就不上学了，我出去打工，挣点钱，就把妈妈接出去，不能再让她受这么多罪了。
可是，想到不能上学，我心里也是很难过。我从小就喜欢上学。
那次，爸爸醉酒后回到家，又打了妈妈。
妈妈抱着我，哭着说：“海海，万一有一天，家里就剩你和你爸了，你就去奶奶家吧。你爸喝醉了酒，手太重了。你这么瘦小，咋经得住他打!”
“妈，你别乱想，你走了，我咋办？”我隐约猜到了妈的意思，心里很害怕。我抱着妈妈，大声哭起来。
“等你考上高中，就去住校吧。大学报个远点的学校。再忍上这两年，你上了高中就好了。”妈更紧地搂着我，说，“这样的日子，啥时能熬到头哦！”
等我住校了，妈妈咋办？我在家的时候，爸爸打妈妈的时候，我还能去拉他，能稍稍替妈妈挡一挡。等我走了，爸爸再发酒疯的时候，谁来保护妈妈？ （三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