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664 更新时间:2019-04-23

脑海里的故乡

◎王立良

        故乡,就像一只悠游的小船,在我的脑海里永远的荡漾着。
        光阴如箭,日月如梭。我已在故乡的红土地上生活了整整六十二年。
        六十二年的岁月里,最难忘的是童年。我于一九五七年十一月十六日生人。生的不是时候。刚刚学会迈步,就遇到了全国少有的自然灾害。后来,俺娘可能怕我不孝敬她,常啦这段故事:《那一年,野菜树皮都吃光了,饿死的人不少。最后,生产队里没办法,把仅存的一点花生种分了好救一救命。把花生皮剥了,娘在碾子轧轧皮,娘吃的是皮,让你吃的是仁。》世人只有妈妈好,是真情真理呀!
        有时姐姐也说起这件事:在那生活紧张的几年里,村里为了孩子能活下来,成立了托儿所。姐姐中午在所里吃一顿饭,总是剩下一口窝头不舍得吃,揣在怀里带回家给等在门口的我填到嘴里,怎能忘啊,这深深的姐弟情。
        三年的困难在哭天怨地声中过去了。但当时的生活在十分紧张,可以这么说:吃不饱,穿不暖。下来地瓜吃红薯,春夏秋冬吃瓜干,瓜干在石碾上轧碎,再放在石磨上磨成粉,用箩过细成地瓜面再蒸成窝头。有时地瓜面里掺上青青菜,槐叶、榆钱蒸成窝头,这样可以省粮。总算不挨饿了,但总让我心烦的事,就是摸起棍子推磨,每星期天必须得推,不推没啥吃,没办法,这样坚持了五六年。直到一九七零年左右才有了机器磨面。总算告别了祖先发明的石碾、石磨。它几千年的文明也算告一段落。
        村东有片枣树林,足有好几百棵。土改后,土地也都归集体所有,受生产队的管理。然而,这些枣树还是原来林主家的,虽然生活紧张,但这些林主成了当时的大财主,起码有枣吃也能换点粮吃。每当夏季来临,枣树上结满了青果。我们放了学,饿的很,都到枣树林里拾上一把红干巴枣充饥,反正比那地瓜面窝头好吃多。到七八月间,枣子红了,甜甜的果子实在诱人,只要林主不在家,我们这些儿童不管三七二十一,有的爬到树上晃,有的扔砖头,通红的枣子落满了地,最后把布袋塞满了才知足,藏到个旮旯里吃了起来。想起那个滋味来,比现在的苹果、香蕉好吃的多。
        村北有条河,一条很宽的河,这就是由西南至东北贯穿整个鲁北大地的徒骇河,是鲁北人民硬挖出来的一条幸福河。以前,我不知多么宽,经过一九六五年的曲直加宽后河道足有二百米宽,深度可达二十米左右。两岸大堤相距也得四百米。六七十年代的徒骇河比现在美多了,那时两岸大堤上种了杨柳树、刺槐等,都是各村在河务局统一种植的,整齐的咋看咋成行。特别是刺槐在谷雨前后,洁白的花朵如雪霜,花香飘满鲁北大地,沿岸的人们都去钩花烙饼,花香饼更香。河里除雨季洪水时浑浊外,常年清水缓缓,各种螃蟹、甲鱼、黄鳝、鱼儿、虾儿等有应有尽有,有时比现在养鱼池里的鱼还多。
        徒骇河是幸福河,也是救命河。我要浓重一笔写一下河里的柞菜和蛤蜊,在那生活紧张的年代里,柞菜可是第一功臣!一开春,人们把镰刀绑在竿子上,去河里钩柞菜,把柞菜洗净,切碎后与玉米面或地瓜面加上适当的盐掺和好,锅里放上少量的油加热后,把柞菜糊子放入锅内,不多时香喷喷的柞菜饼就烙好了。在那初春青黄不接的日子里,那叫一个鲜,天下最好吃得美味了。蛤蜊更是功不可没。在常年闻不见肉味的日月里,只要是能吃上顿蛤蜊肉就是天大的口福了。每年的六、七月间,雨季刚过,人们利用午休时间,去河里捞蛤蜊,也就是两个钟头的工夫,生产队的钟声还没响呢,捞蛤蜊的人三五成群的背着大半袋子蛤蜊,有说有笑的从河边走向村里。先把蛤蜊放在清水里洗净污泥,再换水让蛤蜊在水中吐味一下竿。到了傍晚收工归来,把蛤蜊捞出,放入大锅内,浇上适当的水然后把水烧开就成了。蛤蜊都张着大嘴,含着白嫩嫩的舌肉,等不及的孩子先吃了起来,而大人们却不慌不忙的将舌肉一个个挖出来,放在盆子里,然后取少量的韭菜与蛤蜊肉一块炒,吱呀一说现在真想流口水呢。有时蛤蜊肉与韭菜蒸包子,咬一口净肉真是说不出来的滋味。再说一下煮蛤蜊的汤,那时没有这牛奶那牛奶的,就像乳汁一样,人们常喝上两碗,抚摸着薄瘦的肚皮,有趣的说:“这东西养人。”
        筐子王家,这个美名来自六十年代。咱济阳、商河、惠民三县所用的大部分筐子、竹子簸箩、筛子都是俺老王家编的。那时,农村没有提包一类的工具,走亲串友都是用筐子、竹簸箩,盛上白面馍送礼的。赶集买什么也离不开筐子,出嫁姑娘都得陪嫁一对针钱簸箩,如果没有,还算个主(家)吗。在集上摆摊子卖筐时,客户总是问:“哪里卖筐子的。”“老王家的。”久而久之,筐子王家,就叫起来了。就连阳信无棣的竹编也是俺老王家的人传授的。这个手艺可养活了俺村不少人。记得可能是一九七零年左右的时间里,上级为了割资本主义的尾巴,把会竹编的人组织起来,搞大队富业或生产队富业,基本满足队上的基本开支。当时济阳仁风五金厂的前身就是依俺村的竹编业为基础建立起来的。从八零年开始,筛子成了抢手货,因这时家家户户都养牛耕种土地,饲养牲口筛草除土是不可缺少的工具。自从到了新世纪,机械化生产代替了牛耕作业,走亲串友都有了皮革一类的皮包,嫁娶姑娘再也用不着那针线簸箩。从此,竹编这个手工艺在俺村失传了,筐子王家的美名也就销声匿迹了。
        俺村的农田,可都是红土地。长性好,这都是沾了地势洼的光,可不是吗,人们传说:高处挂沙,地处留於。土改前,黄河经常决口,一层一层淤上的全是红土。这肥沃的红土壤只有徒骇河以南二三里地才有的,都说比黄土地产量高,现在来说,也看不出什么来。从生活紧张到文化大革命,地瓜产量高,还是种植地瓜为主要农作物。那时,虽然天天学大寨,大寨精神可贵,但经济方面就是搞不下去。人们混一年混一年就是穷啊。到了八零年,农村实行了分田到户,说实在的,人都是自私的,大锅饭确实不好吃。那时,村里的钟声再也不响了,庄稼地里也不慌了,粮食产量好几倍的增长。当时,农民对现实的种植方式不去改进,还是仿照远古的种植模式。记得是八一年小麦抽穗期,蚜虫大面积发生,我发现后连续喷了两遍久效磷,基本没有受到危害,颗粒饱满。在那种情况下,村民望着黑压压的蚜虫,无动于衷。都说:“小麦历史上就没打过药,都是黄丹收,黑丹丢。”我着急的说:“哪是黑丹,那完全是蚜虫屎。”结果,那年村民的小麦全是粃粒,产量也就二三百斤。而我喷药的五亩麦田达到六百斤。到了来年,一有了蚜虫,人们就抢先喷起了药,从此,小麦“黑丹丢”的谚语在故乡的土地没有了。
        种地,种地,皇粮国税历代都交,天经地义。每到麦收或秋收还没完成,村里好几个大喇叭同时高吭着,“今年上级有政策,每人二百斤小麦,差一两不行。某一天,都向粮所交纳,如晚交一天罚款五十”。“又不是没有,早交也是交,晚交也是交,落个难办干啥。”这是很多村民说的。粮食足够吃的,棉花也有了大幅度的增产。记得当时种植鲁棉一号,产量都在二百斤左右,当时七八毛钱一斤,村民明显富了起来。再加上会竹编的人有空就编,几年的工夫,原来的土坯平房翻盖成了瓦房,村的面积扩大了三倍,村东的枣树林就是在那个时候荡然无存了,那浓浓的枣花香再也闻不见了。住上了新瓦房,街道直了,宽敞了,户户都喂上了牛,增添了喷雾器、抽水机、二胶皮轮车等机械和农具。我把八十年代的农村看作是男耕女织的时代。你看不是吗?那个时候,坡里的男人们一边哼着“在那希望的田野上……”一边吆喝着耕牛犁田耙地。女人们在家的织布机上一边织布,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歌声,这种景象不正是人们所盼望的吗?
        幸福的男耕女织时代只是历史上一个短暂的缩影。又过几年,到了九十年代,前进的步伐像一股洪流势不可挡。人们把牛卖了,转而搞起了大棚,买上了拖拉机、三轮车、汽车跑上了运输。女人们也算计了,织上十天布,还不如打上一天工挣得钱买的布划算。因此,当时的织女变成了打工妹。二十年过去了,那铧犁、牛套、织布机一些村民还舍不得丢掉,闲搁一边。男耕女织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
        新世纪开始了,俺村率先在大街上了柏油路。此时开始,昔日的泥泞变得干净整洁了。户户盖起鲁北独有的四合院。一般都是五间正房,铝合金封闭,热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角门及偏方都是水泥平台,下面放车,上面晒粮。比起城市楼房差不了多少,可还是不知足,都看着城里好。现在有百分之六十的人搬入县城或大城市居住。村里只有那些留守老人时常想起坡里那一亩田,看看今年产量能否达到一吨半。
        脑海里的故乡永远是自己难忘的记忆,但愿能尽量把美好的过去描述出来,留下美好的回忆。作者系仁风镇桥南王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