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645 更新时间:2019-04-23

小说连载:晚秋的阳光

齐建水

        “儿子和闺女会回来吗?”她从盆里拿出一块面揉成长条,问。
        “闺女可能来,儿子不一定。儿子怕媳妇惯了,不知道回不回来。”他跟桂芝一起生活了整整五十年,养育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快五十的人了,还在城里当干部呢,咋这么怕婆子?”她一边用刀切记子,一边说。
        “是儿媳妇记恨我们呢。当初她和儿子谈恋爱我跟桂芝都不同意。”
        “也怪你和桂芝当时老脑筋,孩子的事有些管得了,有些就管不了,管多了反而落不是。”她开始用擀面杖擀饺子皮,把面板压得“咯噔咯噔”响。
        “是啊,”他叹口气说,“人这一辈子,总有些事事与愿违,当时也是为儿子好呢。”
        儿子是村里考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毕业后分到城里机关上班,吃上了人人羡慕的“国库粮”,前途一片光明。可没想到儿子竟跟邻村的女同学谈起了恋爱,那女同学连考几年都没考上,在家砸坷垃。他和桂芝盼望儿子有个好前程,想让他跟一年晒掉几层皮的农事绝了缘,就对这门亲事百般阻挠,但儿子吃了秤砣铁了心,不但最后没拦住,反而跟儿媳结下了仇怨。后来儿子给儿媳办了“农转非”,把她接到城里上班去了,再后来连岳父岳母也被接去养老了,而他和老伴还在村里修理地球。大前年晚秋一个黑云遮月的晚上,老伴闭眼断气了,家里就剩下他孤孤零零一个人。
        “桂芝没了以后,儿子不是接你去城里了,咋只住了几天就回来了?”一块面擀完了,她又站起来跟他一起包饺子。
        “儿媳摔摔打打的,不待见咱哩,那白眼比馒头还白,谁能吃得下?加上在城里人生地不熟,又无事可做,让人憋得直想撞墙,我才不受那份洋罪呢,所以就回来了。”一说起这事,他的声音就高了,明显有些愤愤然。
        “你呀,很多时候吃亏就吃在这根犟筋上,总不能委屈自己一下。人老了就得装聋卖傻,顺着人家年轻的,不然人家会待见你?”她劝解说。
         “这脾气一辈子了,难道老了还要学乖,给他们当孙子?”他反问。
        “有些时候不服输不行,逞能更不行,就说去年冬天,要不是人家老翟头,你现在也许陪桂芝一起在西大洼的荒地里看坡了。”她看看他说。
        他低下头,无言以对了。自老伴走了以后,自己吃饭冷一顿,热一顿,饥一顿,饱一顿,加上时常喝点闷酒,他的胃病越犯越重。去年冬天,他病倒在床上,一连三天滴水未进。老翟头是他一起放羊的朋友,见他一连几天没去放羊就去家里找他,见大门从里面锁着,找人搬来梯子从墙头翻过去,才发现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老翟头急忙招呼人把他送到了县医院,做了胃溃疡切除手术,才给他捡回了一条命。
        他和她在一起搭伙也是因为他的这场病。住院期间,女儿和儿子还能轮流照看,但病情稍微好转就都离开了。女儿的儿子和儿媳在外地打工,家里有一个多病的婆婆、一个上学的孙女和一个缠人的四五岁小孙子,她不在家那一方天就塌了。儿子单位上有一大堆事,加上媳妇一个劲地电话催促,就急着赶回去,没有办法,儿子就想到在村里为他寻个临时保姆。年轻劳力工费高,年龄大的男人多不会做饭,挑来选去,最后选中了她。
        “老来难,老来难啊!”他感慨地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她说,“你跟立柱哥生活了一辈子,你们真的从未吵过架,红过脸?”
        她眼睛顿时一亮,手里的活停下来,露出一脸温柔,像朝阳照过的原野。她笑了,说:“那老头子脾气像棉花,有时你有意挑他的刺他都不跟你吵。”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