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552 更新时间:2019-05-21

岁月寒窗

◎王立良

        在我六岁的那年,记得是夏天。几个婶子、奶奶和我娘簇拥着一个手提黄雀笼子的算卦人,进了二老奶奶的两间子房里。算卦人还不住地说着:“黄仙算卦比人算得灵,不灵不要钱,一卦,二卦三毛。快来看黄仙显灵了。”我娘一般是占先头,于是,她忙指着我说:“快给俺儿子算一卦,长大干什么?”
        说黄仙我有点好奇,就从大人缝里钻了进去看个究竟。果不其然,算卦人放下笼子,从肩褡里抽出一摞帖子,往地上一摊,提开笼子的小门,里面的黄雀乖乖地从里面出来,左瞧瞧,右看看,忽然低头一叼,揪出一张帖子甩在一旁,算卦人捡起来大喜:“好卦,好卦呀。”大伙一看,帖真显示着一个头戴礼帽,身穿礼服,脚登大皮靴,手提大皮包的人。这时算卦人又说了:“好小伙子,长大了当先生,当大先生,念书要好好念,将来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先生。”“算卦人冲着我娘说的,越说娘就越高兴,忙掏出二毛钱给了算卦人。算卦人也越来劲了,“下一个,下一个谁算。”接着三婶子开口了:“也给俺那二小子算一卦。”算卦人提开笼子门,黄雀蹦蹦跳跳的窜出来,和上次一样,显她黄仙的神威来。
        那年我八岁了,才过了正月十五。我爹就叫着俺的乳名“堰呢,我送你去上学。”一听上学,哪跟玩好呢,我说:“不去!”爹看着老实,做起事来可认真了。气得他瞪着眼,连踹带拽想把我弄到学校去,我怎甘心,瞅了点机会就跑到老远。这下可把他惹烦了,拿起棍子就追赶我,我娘看见了,当娘的哪有不疼孩子的,忙拉着俺爹说:“你好好管孩子行不,动不动就发怒。”接着,对我高喊着:“上学好呀,上学大了才能当先生。”一说当先生,我老实了。还是娘懂孩子心呀。不读书,咋能当先生。
        从此,我乖乖地按时到学校上课,从未迟到或早退过。但有一点,就是不知道先生是什么人,为什么算卦人说我长大了当先生,一说这个俺娘就高兴。真不理解呀。直到有一年春节过后,又开学的一天。大人们都在嘀咕着说:“哎,某某他爹,你啥时请先生呀。”接着回话就是“我到正月二十。”有一天,放了学。看见许老师和我爹有说有笑的进了家门。我在一旁看着,爹喊了一声“看啥,你老师还不认得吗,快点烧水。”边烧水边寻思呀,原来老师就是先生呀。烧开水,给老师泡上茶。这是为了请先生特意买了一两茶,平常爹娘根本舍不得喝茶。又等了一时,俺娘说:“快过来端上菜。”我听话的忙应和着,因为都是为了我呀。鸡、鱼、肉及各种菜上了八大碗,看着看着,口水直从嘴里往外流。心里想着,长大了一定当先生,吃得好,别人看得起。
        到了十来岁那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在本村的小学里连拼音字母稀里糊涂地还没学会,成天举着红旗到各村串联,写大字报,啥也不知道,光瞎胡闹。写大字报时练的字还算不错。随着年龄的增长,年级必须长。就这样在村里读了四年小学,就算结业了。
        十三岁那年同样是过了正月十五,正月十六背着俺姐姐给做得花格老粗布书包,高高兴兴地到离我村五里地的管庄完小读书。(完小当时就是小学五年级)这时年龄可能大点的事,我已知在书本上用功,认准一个理,知识不学就不会。这时也不再串联了,但经常开批判会。批了这再批那。有一次,全学校开批判,读书无用论的会,让我发言,其中有几句是这样批判的:“读书哪能无用呢?如果不读书,谁会开飞机,谁去搞科研。没有文化,机器能够正常运转吗?”不认识几个字怎能当先生?”那一阵,老师和同学们都鼓起了掌。不知是笑我还是激励我,我红着脸的跑下了台。
        十四岁那年还是正月十六开学,我升入了初中一年级。课本多了起来,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历史、音乐、体育等课程。在长大要当先生的诱导下,我的学习成绩总在全班前列。特别是对作文有了初步认识,当时一位姓张的老师教语文,他对我的文章不抱有什么理想,总是在文章的后面划上个乙或丙字。
        转眼初中一年级过去了。十五岁那年,我进入初二的学习阶段,成绩还是那样,但作文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语文老师赵佃训非常注重学生的作文,从写作的语言上课,必须实事求是,他讲:“不实的文章不是好文章,是经不住历史敲打的。”记得有一次赵老师在全班给学生们读了我写的“家乡”一文,并且同时批评了另外一个同学的作文。当时赵老师是这样讲的:“你看某某同学描述的家乡,‘站在那巍巍的村外 ,望着那……’你官庄村外连个高坡都没有,哪来的巍巍!”你看人家这位同学写的“家乡”,在那白浪滚滚的徒骇河南堰,有一座四个水洞的大水闸。站在这里举目向南望去,只见一个绿树成荫、瓦房成排、街道整齐、猪羊满圈的村庄,这里就是我可爱的家乡……,“同学们,你看写得多生动、真实、可信。”一说真实我脸通红通红的,对不起老师:“村里没有一条整齐街道,只有九棵树,全是土坯平房,猪羊也不多。我说了谎,没觉得愧疚,反而很高兴。这是写作,只要读者能理解就心满意足了。
        这年的年底,初中就要毕业了。说是推荐选拔上高中。后来又说到仁风农中考试。考是考了,但有前提是要把那些德、智、体优秀的人选入高中。结果是按学生人数的5:1选拔,全班只有九个名额,我这个当时只有1.5米的矮个子怎能选中。这几个人学习好吗?人才优秀吗?没办法。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吗。
        又到了十六岁那年的正月十六,看见那九位同班优秀生高兴地上仁风高中报到,心中那个嫉妒就别提了。不服气,再复课。于是,又在官庄学校重读初中二年级。当然成绩是名例前茅了。还是赵佃训老师教得课程爱听,不管是谁的作文他都一丝不苟的认真批改。写作文他讲得更加深入、巧妙、生动。经常在我的文章上划圈点赞,每篇都是甲+。就这样高高兴兴地复了一年课,等着年终考试上高中。谁知又有了新政策:“全国年级统一延长学期半年。没办法,只能这样读下去。又用了半年的时间终于结业了。在官庄学校,跑了整整四年半。一天常常往返八趟,就按六趟,一天走三十里路程,每年开学时间二百七十天算,一年总计走了八千里,四年半三万六千里,这么长的路程怎能忘记。不管寒风、暴雨还是大雪封门,都按时到校。这些不该描述,学业那能不苦。不能容忍的是——有一天,发完初中毕业证,校长又宣布了个好消息:“今年考试不考了,直接选拔。”一个、二个、三四个,最后全班被选送上二十个,而我这个学习名列前茅的,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竟被拒绝于高中学校大门之外。当时,我心里真像刀割一样啊,哭了,我真哭了。
        在那段时间里,我白天瞅着天上的乌云,晚上望着凄黑的夜空。自叹道:“社会呀,人间呀,怎么能这样!”后来,后来。在漫长的岁月里,把泪水咽到肚子里,把汗水洒在充满希望的家乡这片田野上。作者系仁风镇桥南王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