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658 更新时间:2019-05-21

小说连载:女儿滩

鞠 慧

        春柳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心咚咚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摸凸着的腹部。脑海中,像是钻进了一窝蜂般,拼命挤着、吵着,无头无绪。春柳只觉得喉头发干, 来时商量好的话,她竟一句也记不起来了。汗水从她脸上一滴滴滚落下来,她竟不觉得。
        燕子冷眼瞧着手忙脚乱的泠麦蒿,心中直恼得有些发痛:哼,瞧你那德行,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来追我们春柳,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凭啥,就凭你有几个臭钱?谁不清楚你那几个臭钱是咋得来的?
        方圆十几里地的人,没有不清楚泠麦蒿的“发家史”的。泠麦蒿的祖祖辈辈一直是在滩里住着的。他的老辈人,一个比一个好吃懒做。到了他爷爷这辈上,家里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一提苇子圈的泠家,方圆十几里就没个不知道的。那年秋天,一场大水,把他家的两间破草棚冲了个寸草不留。无奈之下,泠家全家迁到了滩外的蒲桥镇上,住进了一间破败的场院屋里。到了泠麦蒿这一辈上,他家依然是穷得叮当响。与他的先人们不同的是,泠麦蒿天生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靠着这张嘴,坑蒙拐骗他啥都干过。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 ,滩外凭借着便利的交通和信息,一部分头脑灵活而又肯吃苦的人首先富了起来。泠麦蒿经过一番计划之后,便也干起了小买卖,可折腾来折腾去,却总是撑不着也饿不死。再后来, 他便想出了一个拿老婆来赚钱的主意。起初,老婆不干。“反正你也少不了啥,他想办真事 ,我还不干呢。就当是演戏吧,我在暗处护着你。” 泠麦蒿对老婆连打带劝加吓唬,几个回合下来,多几分姿色少几分心眼的老婆,便含泪 依了他。把平时巴结上的有用处或要账要得急的人物一一单独请进他的家门,老婆炒菜,他陪着喝酒。待把来客灌得醉眼朦胧时,他借故撤离,随即便把收拾齐整的老婆逼到了“前线” 。泠麦蒿藏在暗处,时机一到,他便出其不意又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两个人的面前。他面前的 一对男女,便会双双给他跪下。这时,那曾逼他还账或曾打着官腔对他讲这政策那政策这事不好办那事又违反原则的男人们,在他的面前捣蒜样地点着头,逼账的从此不再提钱的事,不好办的事也便变得好办。用这种方法,他抓住了一个个贪杯又贪色的男人。后来,他真的发起来 ,而且一发而不可收。可他的老婆,却被他毫不犹豫地给打发了。
        这样的人,还算是人吗?
        燕子恨恨地想。
        泠麦蒿端了茶走过来,不及放下茶具,便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着两个似是自天而降的美人, 待把眼光落在春柳凸起的腹部的时候,两眼一下瞪了茶盅那般大。他心里不由格登一下,但仍满脸堆着笑,随手一指客厅中的那一圈或红或黑的真皮沙发,对他俩点点头:“二位请随便坐,随便坐。”
        “坐就免了,谢谢你。”燕子斜一眼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泠麦蒿,然后,她把脸转向春柳, 拼命给她使着眼色,示意她赶紧说话。
        此时的春柳,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脸憋得彤红,那句话就在她的喉咙口上来回地滚着,却是难以吐出来。
        燕子用胳膊肘捣捣身边的春柳,催她快说。春柳张了张小嘴,依然没有吐出半个字来。燕子急了 ,用力在春柳的胳膊上狠捏了一下。春柳似是醒过来,她抬起头,对着泠麦蒿,结结巴巴地说:
        “我已经……有了,往后,你就别再……打那个主意了……”
        春柳说完这话,低下了头,泪水,在眼眶里转着,她咬紧牙,不让眼泪流下来。
        泠麦蒿的笑一下子僵滞在脸上,像一盘冷冻的奶油蛋糕。
        燕子把春柳拉到自己身后,抢着说:“俺们姐妹俩这回来,是想告诉泠大总经理,往后,你不能再去找她了。春柳已经是有主的人啦!泠总是见多识广的人,那县城省城的漂亮女孩多的是,凭泠总的家产,凭你头上那一顶顶的桂冠,不愁漂亮女孩追着跑。春柳和她的对象热乎得分不开你我,他们……已经……那个了。”
        燕子把春柳未说出的话一古脑儿抛出来,在“关键”的地方,她故意把语气拉得很重,同时观察着泠麦蒿的表情。
        泠麦蒿的一双眼睛一下瞪得溜圆,闪来闪去地扫瞄着春柳的腰身,脸上的汗,一粒粒冒了出来。
        春柳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时,她真恨不得变成一只小飞虫逃开。她 恨面前这个对她穷追不舍的泠麦蒿,更恨做了大半辈子货郎,一心钻进钱眼里的爹和软弱胆怯 、随声附和的娘。
        “这,这可是真的?!”
        泠麦蒿顾不得抹去脸上的汗。
        春柳一激灵,一咬牙,她不由把腰挺了起来。抬起头,她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泠麦蒿瞅向自己腹部的那双小眼睛。
        “一盆水泼在地上了,泠总!对不起,我们走了。”
        趁泠麦蒿直着眼发傻,燕子拉起春柳的胳膊,推开了客厅那扇铝合金大门,逃似地离开了泠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