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659 更新时间:2019-06-03

小说连载:女儿滩

鞠 慧

        在芳草含泪的注视下,全福的目光躲闪着移开了。毕竟,芳草漂亮又温柔,芳草的优点,是 任何别的女孩无法能比的。可是,等自己真的进了镇政府,农村户口的芳草,还适合自己吗?不, 不!千万次在他脑海中滚来又滚去的这一问题,在他的眼前定住了格。不,不!他咬牙对自己说。
        “五天,就是五天!”对着芳草的背影,郑全福有些气急败坏地吼道。
        一步步走在通往大堤的路上,芳草的心乱成了一锅粥,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可以这样呢?
        郑全福要到镇政府去上班,他爹老六正在紧赶慢赶地给他跑。他的心,是在想变吗?
        芳草觉得自己的心疼了一下,全福高挑的身影在她眼前来回闪着,挥之不去。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春日的中午,因为那五角钱,与全福的这段关系,还会发生吗?
        自那个中午之后,芳草爱的天平渐渐从同桌于东海向郑全福倾斜过去,而且,倾斜的速度之 快,连芳草自己想来也觉得有些不真实。
        那是一个极平常的春日的中午,与别的任何一个中午绝没什么两样,可是,对芳草来说,却 又 是那么不同。虽然,走在路上的她,为了自己即将到来的生日,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是滋味 。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这样。因为伴随着每个生日的到来,她都不由地想到娘,那个把自 己生下来两个月之后,或者是跳河自尽,也或者是如人们所说,跟着那南方鸭贩子跑了的女 人。
        那是个半阴半晴时阴时晴时而太阳走到云的外边时而云又把太阳遮住的极普通的春日的中午 。走在通往滩外小路上的芳草,还半点都不曾意识到等待着她的将是什么。
        芳草走向那个身高和腰围差不多等同的叫小段的姑娘,连着怯怯地问了两声,得到的回答, 却是一串高跟鞋敲出的“得得”声,和那似乎不堪重负而变得摇摇晃晃的圆鼓鼓的身段。
        小段坐回到柜台的另一头,麻利地剥开一块水果糖丢进嘴里,然后翘起二郎腿,扬起圆鼓鼓 的脸,一动不动地斜眼瞧着房顶上的某一个部位,那神态,简直比刚会下蛋的小母鸡还要 神气。
        芳草觉得自己的脸不由有些热,她不明白自己刚迈进商店到底是哪儿把小段给得罪了,让她 这样。
        正当芳草进退两难时,全福走过来,极热情地把布从货架上搬到柜台上。
        对全福,芳草是认识的,但并不熟悉。因为他的家在小苇子圈,他从学校毕业后就进了供销 社 ,差不多没在滩里正经待几天。以往相遇,彼此都认识,但都不说话。芳草每次到商店来, 全 福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所以芳草并没太注意过他。这回,全福过分的热情,让芳草不 禁多 看了他几眼。当两个人的目光猛地碰到了一起的时候,芳草的心突然有些乱起来,她觉得自 己的 心竟无来由地跳得又响又急,脸也有些烧起来。她不敢抬头看他,她想买上布快点 离 开这屋子。此时的这间商店,童话世界里的魔房子般,既强烈地吸引着她,又让她觉着有一 种飘忽不定,看不见又摸不着的东西,在撕扯着她的心。
        快点离开这里,她有些吃力地想。可是,他却没有半点要马上放她走的意思。芳草此时脑子 里一片空白,连花布的颜色也有点分辨不清了。
        “就要这块吧,六尺。”芳草定了定神,朦胧记起最右边的那块是他说过的那种适合她的黄 花布,便下意识地用手拍了拍那布。
        量布、叠布、算账,一切都那么干净麻利,眨眼工夫,一块叠好又卷成小长卷的布就放在了 她的手边,那清脆的算盘声,似有着某种韵律。
        芳草掏出钱递过去,那双接钱的手白净细长,使她不由联想起了某本小说中英俊潇洒的男主 人公……
        “差五毛钱,不要紧,当时没带的话,再来赶集时捎来就行。”
        芳草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刚才忘记问多少钱一尺了。她慌乱地找遍了身上的所有口袋, 却是一无所获。身上的衣服,是来时刚换上的。
        “没事,没事,不就五毛钱嘛,我先给你垫上……”
        芳草不知道自己是咋走出那商店的,那个叫郑全福的人后来还说了些什么,她也一个字都记 不 得了。懵懵懂懂来到堤上,被春天的风一吹,她才似乎醒了过来。靠住一棵嫩嫩的小白杨, 她的泪滚了下来。
            ……他的个子那么细细高高,脸孔白白净净……哼,你算啥?人家是风刮不着雨淋不着 的国营商店的营业员,你算啥?对着斜斜长长的堤坡芳草苦笑笑,然后一步步往回走……
        几年来对同桌于东海那种朦胧的感情,突然之间悄然离她而去,空出来的那一隅,不经意间 ,被那个用悦耳的甜甜的嗓音同她说话的高挑白净的小伙子占据了。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