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庵记
◎张志云
第二章 家父归田教儿郎
兄弟比翼双飞燕
他记得在十三岁的时候，父亲解甲归田了。在父亲和爷爷奶奶及母亲与姨娘们的谈话中，他知道了些父亲在外谋事做官的事情。父亲跟随主帅剿寇，转战汉中和西川一带，曾经被饿疯了的灾民组成的反叛军队围攻，失力又失势，心理上也失去平衡，不愿与灾民义军打仗，他们心一软就退兵搬营，因此遭到灾民义军的穷追猛打，连连失去地盘，这样的失败被朝廷派大臣追责，他们也就丢官的丢官，贬职的贬职，一度成了失落的闲人。后来被派遣到襄阳府当个石首驿丞，父亲到任后遭到当地人的冷遇，几个兵头和小卒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实在干得不舒心，好歹应付几天就决计离去。有个官场上的小老乡建议他说：你这个人太耿直，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了，还不懂官场的规则吗？舍得花五百两银子就可捐个县丞以上的官员，再运转一番，凭原来的名望还可升迁。父亲说：我要是有五百两银子啊，就回家置办田产奉老护幼实打实地过日子去，焉能抛弃人格尊严去干求爷爷告娘娘的无赖事。
祖上原在店子街上，遇到个混账的主把个茅厕建在大门前，爷爷感到好风水被破坏了，要不在外做官的连连不走字呢，于是就迁到黄河岸边的柳树王庄。父亲回到家就风风火火地建新宅搬家，银子少没盖太好的房子，老婆孩子多就盖起几十间草房。听爷爷说还有欠债可讨，但欠债的有的是穷亲戚，有的是败落的贫寒之家，不忍心去讨账。父亲点把火就将债券烧掉，说落个好名声比为富不仁遭人唾弃强多了。
原来的宅子本来不错，几十间房屋看着阔大牢固的，变卖却亏大了，贱卖给了一个乡友。变卖土地又吃了大亏，在那边贱价卖地，在这边高价买地，土地没增加却花光了积蓄。父亲对爷爷说：“咱不当财主，咱就是平民百姓，躬耕勤劳，自食其力如此家道更好教导后生们读书求进。”他看见父亲脱下绸缎长衣，换上粗布短衣，带领姨娘们下地劳作。农忙时姨娘们就不穿裙装了，一个个扭着小脚在土地上和场院里终日劳累。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要了那么一帮老婆，尽管大姨娘早已下世，母亲执掌家务以后，又有三个姨娘跟随父亲回家来。爷爷曾经说父亲：“你怎么又带回一个女人？往后这都是你的责任啊。”父亲说：“同僚的遗孤，老人战死疆场，留下遗嘱叫我照顾，我怎么照顾她呢？干脆娶了她。”父亲对女人和孩子严厉却不苛刻，关爱多于训斥，一家人上上下下没有谁不尊敬不服从于他的。还听奶奶说过：你爹就是个狼狗，到哪里都跟随一帮人，大户人家的闺女也心甘情愿跟着他吃苦受累。当时他还不大懂事，亲母亲并不亲姨娘，心里怨责父亲多娶姨娘，弄得母亲家务缠身，一天天少有空闲歇歇脚。
父亲虽然不再富有，但还是爱结交绅士名流，家里不出旬日准有朋友来访，父亲又不惜花钱招待客人酒食，远道来的还要住下过夜，他亲眼看到父亲陪着客人喝夜酒，酒和菜肴都很简约，但交游多来客频繁总得有花销，他看到父亲确实是越来越贫寒了。父亲喝了酒，把他兄弟四个（有个盲弟，尚在幼年）拢在一起，父子们起做游戏。有时女孩子也参加，父亲也不喝止，允许女孩子和男孩子追逐嬉闹。不过谁做错事还是批评的，好话说服，教导晚辈们互相尊重。兄弟们哪一个犯了严重的错误，父亲就变着法子惩罚，往往是令其爬行，在大院里一圈圈地爬，爬多少圈要凭错误严重的程度和认错的态度。大哥有点执拗，曾经几次爬上几十圈，累得实在爬不动了，才老实认错。三弟调皮又狡猾，被惩罚的次数多但执行的时间少，爬不上两圈，就喊叫改了改了。尔歧也被惩罚过，他曾经伙同三弟与大哥打闹，把大哥整哭了，父亲就叫他一人承担他和三弟两个人的受罚。他爬了四五圈就累熊了，父亲就说你免了，但要替弟弟受过，再爬五圈吧。他一圈一圈地坚持，心里真服了老子，这是叫你在吃苦中接受教育，在体验中自已承认错误。
三弟摆弄古董瓷器玩，失手打破了一只蓝花瓶，父亲惩罚三弟打扫房间，要求三弟把所有的房间打扫一遍。他偷偷地帮助三弟，清扫厢房的时候，三弟对他讲说他跟随父亲在外面经历的一些事情。三弟说了几句不满意老爹的牢骚话，又对他说父亲收留四姨太的事。一个地方财主与父亲交好，一次请父亲到家里喝酒。财主的女儿已过了婚龄，执拗着不愿嫁给乡下人，想嫁个官员又攀不上。她一见到父亲就动了心，回内室就对老妈说了，老妈支持但老爹反对，说嫁个外地人做小不仅有失老子身份，还把个女儿白养活了。老妈出来也陪父亲喝酒，父亲喝得两腿晃荡上不去马了，就夜宿财主家。半夜后老妈叫女儿照顾父亲喝茶，女儿就坐在炕头熬到天明。老妈拉着老爹过去看看，说女儿已经以身相许龙溪公。父亲惊讶，女子恐惧，猫吃没吃鱼不清楚，搞得父亲要不承担就令女子没法做人了，父亲就顺水推舟拜了岳父母。财主总是心里不快，狠心说女儿净身出门，一根灯草也不陪送。父亲也做得简捷，一匹马就将女子接到军营，在一伙同僚嬉闹的气氛里和女子拜了天地。 （待 续） 作者系区实验中学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