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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父亲在京城或在外地做官办差，童年的他住在北河边码头村的姥姥家，初学的基础打得硬实，尤其是养成了不依赖别人自立自爱的意识和习惯，自觉地读书习字，好学又勤奋，磨炼出自我克制的能力，在诸兄弟中学业最好，性情也最好，姥爷舅舅和父兄老人皆喜爱。三弟尔崇童年跟随父亲南北辗转，去过大地方，见过大人物，年少有阅历见识丰富却惯得调皮，爱玩耍，好嬉闹，读书优秀大半是因了心性聪慧，很少坐住专心学习。父亲归田务农后，在家设书堂，决心把能读书的三个儿子都培养成良材，但苦于好先生难寻觅。聪明的少年都有几分娇气，老子好不容易请个先生来，教不上三两个月就被他们难为走了，父亲就管着孩子们自己学习，早晚听他们读书背文章。他敬仰舅舅陈仓平，他认为只有舅舅陈仓平先生才是值得信赖的好老师。但他必须回家与兄弟们一起读书，他明白父亲的爱子之心，也意识到自己是怎样地依恋父亲。他听见父亲对姥爷和舅说：“儿子已成少年了，做父亲的不可再远离儿子，我必须叫儿子知道他的老子是干什么的。”
        他不逃学，却爱到户外到田野去活动手脚，到河岸上、沙滩上开阔视野，因此结交了几个不读书的同龄伙伴，尤其和常给他家帮活做事的一个宗叔的儿子尔鱼相好，他觉得同龄的伙伴在一起很有意思，即使玩耍吧，玩野的比玩文的也欢快。夏天下河塘游水，冬天踏雪滑冰，春秋看花爬树，玩火了也就忘记读书写字。他的行为影响了弟弟，尔崇也渐渐参加进来，树林里河滩上就常常活跃着一帮少年的身影。老子说他们是关不住的鸟，说了许多次“玩物丧志”后告诫他俩多向守家守业的哥哥学习。他们尊重经常担负家事和劳作的哥哥，但不会向死读书傻干活的哥哥学习，他们私下里说哥哥是笨牛，而他俩一个是龙一个是马，腾龙奔马多么有气魄啊，他俩问父亲龙和马是干什么的？父亲知道他俩的鬼心计，就说龙马虽有大用场大气派，但牛耕地拉车很实在，民以衣食为天，不种地生产粮食和棉油等等农食物什你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他俩说就叫大哥学种地吧，做衣食物体的大事情吧。大哥就骂他俩鬼心眼，没良心，合起伙来赚长兄。父亲再指使大哥出去干话，大哥就讲条件了，编着父亲学武术。父亲就事前许诺，叫大哥干好一件事后就教习一手。大哥就转向习武，说练武比啃书本痛快多了。还说练武好处多，将来至少不会怕老婆，打架有手段嘛。
父亲总是为儿子们的成长求进着想，遇到个机会就把村前的一片桃树林和村后的一片梨树林买下来，热天气就叫他们在梨树林摆上桌凳读书作文，大哥则在一边练习拳脚，桃树林就供他们看花尝果。父亲逗他们说：“不论习文习武，有本事就令人喜爱。桃树林中有花仙子，梨树林里有美娘子，谁有造化谁就赢得花仙子或是美娘子来陪伴。”他们认为，花朵上走下美女是幻想，但美女变成花朵就有可能，说不定哪朵桃花和梨花就是以往的哪个女子变的，要不咱们一看花就想起美女呢？到底是花变成了美女，还是美女变成了花，反正他们更喜爱花了，他们的书本里夹着一片片落红花瓣。
        其间父亲请了一个在乡间颇有名气的老先生，按部就班地教他们读书写文章。老先生管教严厉，要求他们一天上课不下五个时辰。他们越来越感到烦，总说味同嚼蜡。读书是一味读书，读了背，背了读，没有一点娱乐调节；写文章就一股劲写文章，一遍写不好写两遍、写三遍，甚而四五遍。老师出的题目他们往往不感兴趣，老师却不管他们感不感兴趣，越是写得无聊越是逼迫着写下去。尔鱼那个野小子胆子大，常常来玩耍。他们乐意但怕先生，趁老先生一出屋，尔鱼就猫腰像个小狗小猫般溜进来，一见老先生进屋就蹲到桌子底下。一次憋急了就尿在脚下，老先生闻到了气味，探头察看，扭着他的耳朵拖出来训一顿。几天后尔鱼又来了，骑着一只大公羊。在门口问：“谁是属羊的？”他们看着老先生呵呵笑，原来老先生属羊。老先生气急败坏，将半杯茶水泼在尔鱼的光脊背上。“先生打人啦，快逃跑啊！”滑稽的尔鱼喊叫着跑出去。
        家里来了远客，宗叔被叫来做饭菜。尔鱼打着帮忙的幌子也来逛荡，这天在逛荡中就给老先生送了一碗汤菜。老先生喝了一口就呕吐起来，连连叫苦：啥玩意啊？味同嚼蜡。尔鱼就在窗下咕咕地笑，对走过来的他们兄弟仨说：“他怎么不味同嚼蜡呀？我在汤碗里滴进了蜡油。”他们跑到梨树林中哈哈哈地笑个够。
        父亲听出话外音来了，就问老先生：“你碗中的味同嚼蜡有没有别的意味呢？”老先生说：“我明白了，你准备送我走吧。”
父亲不再迁就，付足酬劳叫他走人。后来听说上游的董家出了两个好先生，就重金请来。先是董之朋，后是董之友，他和尔崇兄弟俩少年英才很是得力于这两位好先生。为了聘请这两位好先生，耗费了大半家资，父亲为了培养他们成才尽了最大的努力。再后来兄弟俩就一块到县庠读书去了，用度学费自然少些。
        兄弟们未辜负老人的良苦用心，那年秋后双双考取榜首秀才。他十七，三弟十五，肩比肩进出考场，手拉手看榜上有名，一左一右跪在父亲和爷爷的膝下接受老人的爱抚夸赞。“龙马腾挪齐扬眉，兄弟比翼双飞燕”，这是父亲的一位老举人至交送的一副对联。那时的家门是何等的荣光，老人们的脸庞都笑成了一朵花。
        老人们亲切的面容在眨眼间就闪现在他眼前。老天有道也无情啊，怎么就狠心夺去了老人们的生命？这一切就如昨天刚刚发生，他天天悲伤，夜夜哭泣，他无法抑制悲伤的心情。 （待 续） 作者系区实验中学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