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551 更新时间:2019-07-30

《边外红尘》

◎李长三

       

 从满纸繁华,到寥寥诗窗一角月


        国画的意境总是要经历满纸繁华到删繁就简的蜕变。现在越来越理解古人惜墨如金的用意。既然该道出的已经道出,何必多费口舌呢,这是反复验证反复感悟后的回归。在以往的画作中确实存在以多取胜的现象,那也是受了一种流行趋势的影响,但经历过北漂的经验却让我放弃了追风。追风是害人的,也许能在一些展览中迎合部分评委的猎奇而频频入展,但在历史的长河中却很难找到一席之地。流行画风和流行歌曲一样,灿烂不过一时,当另一种流行的形式再次出现时,以往的流行就会成为昨日黄花。因为流行艺术永远处在一个短暂的代谢过程中。我们之所以仍然看到齐白石好,仍然看到黄宾虹好,仍然看到李可染、陆俨少好,是因为他们独到的艺术思维不会受到不良导向的干扰。他们是用丰厚的学养和艺术境界筑造了一座永不褪色的艺术长城。
        我自知不会成为名人,但至少我可以不去追风,我可以不受任何约束的爱我所爱。当我从黄秋园一直探寻到陈子庄, 又从倪云林、黄公望一直转换到八大、石涛时,一个叫做“禅意红尘”的概念出现在脑子里。八大、石涛这两位命运相同,又同是明代皇室后裔,并且艺术水准皆入化境的画僧,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先师。他们不经意的点染,甚至有些草率的勾勒都会勾起我心中的波澜,这种能把命运和才学长期在胸中酝酿发酵的情绪,最终才会爆发出撼人心脾的才情。
        对于齐白石,我有着几乎高于所有人的推崇,这位大器晚成的一代宗师,无形之中向我透露了他的信息,这些从而立之后才能参悟的玄机,让我把他看成一 座无法超越的大山,假如把中国古今所有的画家集中起来评选画圣的话,我第一张票肯定投给齐白石。我始终坚信当代的名家无论如何也不会超越这些历史认定的大师,与其接受一些不疼不痒的误导,还不如反复推敲古人的遗迹。也许已经作古的画师们不能对我口传身教,但我可以争取和他们的作品对话,他们也可以通过隔世的机缘找到他们的传人。我希望自己能成为这样的传人。
        但是,这种高古的传承往往会传播一种傲世情怀。我尽量控制不让自己产生这种趋向,因为过于的孤芳自赏或者过于的追求脱俗则会流向另一种庸俗。
        我并没有洗尽铅华,甚至还没有找到那个最终属于自己的符号,我仅仅是找到了一种心境。所以,当提笔涂抹这幅画作时,首先脑子里出现了“寥寥诗窗一角月”这样的诗句,随后才产生了逸笔草草的画幅。当书声伴随着月色慢慢升起时,不禁会联想到读书人的夜月吟唱,联想到琴瑟和鸣的《蕉窗月夜》……这些几乎能听得到声音的诗句和乐曲,会让我不自觉地放弃画幅的繁华而归于空白满纸的宁静。
        月在中天上,独寻一角幽。多情的月牙也会害羞,在诗人的窗前仅仅露了半个脸,但诗人已经有了回应,仰起头和月亮做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交流。不期然,这种交流成为一种默契,虽然这种默契早在遥远的唐代就被那个诗仙所独占了,但仍然有不断的文人在厌倦了世俗的尔虞我诈后,与月亮结下不解之缘。画中的主人公大概就是这样一位读书人。但是,如今已很难听到这种有韵律的书声了,这种远去的声音不仅带走了一种宁静,也带走了一个文化时代。
 

画至清新别有韵,文无俗骨自品高


        画至清心,文忌俗骨,一直是我的艺术主张。一幅画,只要能做到至清,那格调一定是高的;一篇文章如果没有俗骨,也肯定是篇好文章。文化艺术的高与低,往往不是因为下的功夫多少,关键是立意的高低,学养的深浅。我们看到古代文人画家的作品,最为明显的感觉就是扑面而来的清逸之气,这种气息实际上是作者内在学养的一种流露。
        最初让我产生这种感觉的是扬州八怪。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八位是因为什么来到扬州以卖画为生的,只是觉得每个人的作品里都透露着不同的故事,当我慢慢了解了他们的身世之后,才忽然意识到,其实画家阅历也是增加作品内涵的因素。像李方膺、郑板桥、李鱓都曾是科举制度下的达官贵族,也是进士出身的学问家,他们因为不适应官场的规则而官罢囊空,他们是没有了别的出路才来扬州卖画的,所以他们的作品也透露着一种悲世悯人的责任,同时也蕴含着深厚的文学修养。正是这些文人出身的画家用寥寥数笔的梅兰竹菊组成了这个重要的绘画流派。
        我不能说这八个人当中谁是最好,但比较喜欢的还是金农、郑板桥、李方膺,李鱓,而对于高翔、罗聘、汪士慎、黄慎,只能说是一种敬重。其中对于郑板桥,我曾用心师承过他的兰竹,这种被喻为君子的水墨画,看似简单,其实非常吃功。所以古代的画家总结出“一生写兰,半生写竹”的心得,这也造成了当代画家很少有人在这个画科上面耗费太多精力的现状。这种具有特殊寓意的绘画形式,也总会和中国文化里面“近君子、远小人”的文化理念相联系。因此,何为君子,何为小人,也有了明显的界定。但是,君子、小人也会相互依存。无小人显不出君子,无君子小人便无以为生。所以郑板桥在画兰竹时也总会添加几笔带刺的荆棘。
        入过仕途的郑板桥肯定明白世间的人和事,也肯定明白所谓的小人得志,便是君子给了他得志的机会和条件,在包容和被包容的善恶规则里面,有时甚至分不清何为小人何为君子。但在国画里面的梅兰竹菊却是公认的四君子,既然是君子,画品和格调就不会太低,就不会落入俗套,所以我的笔下往往不愿丢弃这样的题材。当然,画品的雅俗最终还是要看作者的境界,胸中若有文章在,何患笔下无锦绣?由此看来古人所说的“胸怀上下千古之思,腕底必有气吞万里之势”还是颇有道理的。
 

我心何必似他心


        近几年,我越来越感受到一种孤独的快乐,这种孤独完全是因为志趣的难以合众,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个极其不喜欢凑热闹,不喜欢追风的人,我特别不喜欢和别人挤在一条路上干同样的事情。这在很多人看来是一种另类,而我唯独收获了这份另类。
        既然是另类,肯定就有不一样的思维和个性,就像我早年弹古筝,那时候在我们小城里还找不到第二人,但随着古筝的普及,甚至连小孩子都在学这门乐器的时候,我却转入了古琴,等到古琴的范围也在逐渐扩大时,我又回归了洞箫的吹奏,因为洞箫还是一个很少有人涉足的冷门。我之所以仍然没有放弃八卦掌,是因为从20年前习武开始,除了我,在小城里依然没有练八卦掌的人。至于绘画,我更是别有想法,我不会和别的画家走同样的路子,当大部分人都在跟着中国美协的导向频频参展时,当很多人以入展和获奖为耀时,当很多人追着那些所谓的名家拜师时,当很多人发出很多虚假信息谎称自己获得某某头衔时,当很多人使用多种手段炒作时……我却安下心来,静静地回归传统,穷追古人之心,从而把古人最为看重的诗词、书法、国学放在第一位。
        这注定了我不仅无缘进入那些圈子,也注定了只能在很多领域的边缘游走。我似乎很喜欢这种毫无约束的状态,现实中的框框已经够多了,如果在艺术里再受限制,永远不会达到自由的境地。但这种状态常常会受到质疑,质疑的理由一般是那些外行人眼中的头衔我没有。对此很多人也多次劝我能不能随一下潮流,我也曾想到过要适当改变一下,但尝试后的委屈让我不得不放弃改造,因为我不想失去自我。于是,任由性情的再次扩张,继续往返于多种艺术领域之间,享受着相互渗透的杂交之乐。这种混杂的交织状态,让我突然间感受到这些看似不同的艺术只是工具不同而已,换一种艺术形式,就等于换一种心情,或者能够获得一种崭新的激情,但最终都会归结到一个点上。这让我有了足够的信心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子。    (待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