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527 更新时间:2019-08-20

蒿庵记

◎张志云

第四章 才子佳人鸳鸯配  洞房逶迤一首诗

        兄弟俩双双考取秀才以后,又双双成为廉生,有时去县庠读书,有时在家里自学。他们已经用不着哪个先生念念叨叨地站在面前教,自己读书钻研反而更有效果。有时兄弟俩讨论加争论,有时出去游学,与别的秀才们交流学识,有时去拜访人们称道的名师,听学问渊博的先生指点疑难问题。正在一心读书求进的时候,父亲提出要娶儿媳妇,理由就是及早抱孙子。
        他们兄弟四个,老四年龄还小,且患眼疾,婚姻还谈不到,他和大哥三弟都已成年,也都是英气高举,订婚娶妻本来非难事,可他们都是有性格有主见的怀才少年,就不是老子说怎样就怎样的事了。大哥已是弱冠男儿,但恨家不富裕,说抱不上个狗头金就不要老婆。老三才过十五岁,一半是励志,一半是玩心,家道不昌实难寻到与其匹配的良家淑女,他信的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老子也不好为他匆忙做主。老子能说动的就只有老二了。他年方十七,学业有成不必说,体格也成熟发达起来,不如大哥魁梧健壮,却也是够个标准的七尺男子,早有人家欲攀这门亲,但父亲说咱门槛不高心气高,莫说穷家鄙户,即是富家豪门也不会随便定娶。一天父亲去城里访友回来,对母亲说:“我看中了店子街朱家的大国女婉婉,明天就叫个乡友前去提亲。”
        老子在儿女的婚姻事上没商量,不会征求儿子的意见,故交的朱家虽然富有却敬重父亲的为人,双方一通融就定下这门亲事。
        数月后不几日就要完婚了,他心里有点顾患却不敢说出口,在老人面前百依百顺惯了,他只能一听从老子的安排。兄弟们都为他忙着做些筹备,三间土屋虽说简陋却也整理得干净排场,冬季取暖是个要紧事,盘上炕再设置上火炉子,门窗也裱糊得严严实实,墙上适宜的地方贴上兄弟仨的字画,中间的玻璃屏风是祖上的珍贵遗产。母亲说,朱家大户人家,陪送嫁妆不会羞涩,可咱的土屋子寒酸,也只有这个屏风镇镇地脚。他无心关注这些,但关注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心里的话不好意思对哥哥和弟弟说,就到尔鱼家里和这个好伙伴聊聊,说出憋闷着的话来心里就敞亮些。尔鱼明白他的顾虑,恐怕没见过面的未婚妻看不上眼,万一入了洞房掀开蒙头一看不是梦中的窈窕淑女就叫苦不迭了。尔鱼说家穷门低自己的婚事还提不上,可兄弟的婚事咋能漠不关心呢?但办法不好想,除了这个事,你有啥事我都会有办法,唯独这个事难住我了。他不觉得尔鱼吹嘘,平常大家在一起遇到何事何情他都有点子,脑瓜聪明是大家公认的。尔鱼最后说出个主张来,说你真要是看不上就别解人家的怀,囫囫囵囵留着。尔鱼也就是说句笑话,但他抱拳致谢:“兄弟所言,实乃金玉良言。”
        转天就是送嫁妆的日子,早晨尔鱼跑来拉着他避在房子旮旯里,问他是不是想趁新娘子尚未进门当面看看,他说是啊,总想当面看看啊。尔鱼就说掏空脑瓜想了个招,依计而行就能看上想看的人。他仍然有顾虑,说看不中咋办呢?过一天就娶进门了。尔鱼说看不中就不娶,咱有办法把进行中的事情搅黄了。
        他俩悄悄出来,到了尔鱼家里,又约了一个伙伴来,与他换服装。他把缎面的棉袍子脱给伙伴,换上伙伴的土布棉袄,还把薄棉裤脱下来,穿上尔鱼的厚棉裤,又戴上一个瓜皮破毡帽,俨然是个农民小子了。他想照照镜子,可尔鱼家没有镜子,尔鱼就叫他趴在水缸上看水照影。水缸里有半缸水,照了半截身子,他一照就大笑起来。他俩只说去赶集,就出门走向店子街。七八里路程,不大的工夫就到了。果真如尔鱼估计的那样,朱家大门口出出进进不断人,要进院子很随便。他俩就跟随一帮客人混进院子里,挤在人多的圈子里看风景。
        满院子的人们往来穿梭,嚷嚷着将十二件一套的嫁妆从屋里搬到院子里,然后一件件搬出去装车,又把十二铺盖搬出来晾一晾,然后一捆捆抗出去装车。尔鱼和他耳语:“够富裕的,好个撑劲的富丈人。”他回道:“我不稀罕这个,我需要的是一个好女子。”尔鱼向四周看看,嘴里咕噜着“大闺女小丫头倒是不少,可哪一个是你的那个人儿呢?”就拉着他向侧院的厨房里走去。
        他问尔鱼:“咱去帮厨吗?啥也不会。”尔鱼说:“你随着我来,不暴露身份就行。”他俩随着人流进人厨房,伏身在摘菜的一堆人中,只把些土豆子摆弄着。过来一个管事的拍拍他俩的肩膀说:“来混饭吃的吗?过来干点活儿。”
        他俩被管事的指令收拾鱼。一条大鲶鱼扭着尾巴窜来窜去,尔鱼蹲在那里玩鱼。他溜出来,走到墙角处,探看那边堂屋门口的动静。几个高贵的客人来到门口,门里的主人迎接着。丈人他早认识,算是这方的一个绅士,曾经去他家探望过他的爷爷奶奶,丈母娘他不认识,看接客说话的阵势,可断定那个方方正正的女人一准是。丈母娘身后跟着两个女孩子,他瞪大眼睛要看个细致,但人家全都扭身就进去了。他正愣着,机会来了,其中的一个女孩子跑到这边来。
        他抽身躲在一边, 看见女孩子从厨房里提出一个木桶来,吃力地向那边走去,两条腿直挺挺地走得难看。他跑上去,弯腰抓住木桶提手的中间,快速看一眼女孩子说:“好重啊,我帮你提。”他一下子没直起腰来,木桶两边晃,他比女孩子还晃荡。女孩子看着咯咯笑,看他的眼神在说:“干粗活还不如我呢。哪来的白面小生?想惜香怜玉却笨杵杵没大本事。”女孩子抓住提手一端,叫他抓住另一端,一齐用力提着,向墙角的猪圈走去。
        猪圈里有两头大猪,拱着槽子抢食吃,女孩子看猪不看人,他只能俯视她的发督和脖子。他找话说:“你家里干活的人呢?怎么叫女孩子喂猪呢?”
        女孩子只管低着头看着猪说:“今天来许多客,都忙着管人不管猪,我是叫娘逼着来喂猪的。”
        “姊妹好几个,怎么单逼你来干这脏累活儿?”
        “我不来谁来?姐姐隔天就出嫁,妹妹还小没力气。”
        “噢,这倒是。你也不大啊,哪有劲头提动一大桶猪食呢?”
        女孩子挺身转脸看他了,上下迅速打量他一遍。疑问的眼光看着他问:“你是谁呀?来干什么的?跟在我身后磨磨唧唧。”
        “我是谁不重要,我是对一个小丫头喂猪很感兴趣,有笔墨的话我……他一句话没说完,小女孩旋转一周把喂猪的勺子轮起来,将猪食撒得沸沸扬扬、星星点点,随之快嘴说:“你感兴趣个猪鼻子,拿着臭的当香的。”他急忙后退,棉袄棉裤上却落下点点秽物。小女孩指划着笑说:“葡萄粒,月牙牙,葫芦把,小老鼠拉线团儿,都有啦。”
        他也笑,感到鼻子尖上还落上了一点,学着尔鱼的样子抬起胳臂用衣袖揩一下,并不生气,却兴奋地看着欢笑的女孩子说:“我想和你姐姐见面说句话,你帮忙传个话行吗?”
        “你要见我姐姐?你是哪山出的猴子啊?”小女孩瞪圆眼睛看他。
        “我是你两天后的姐夫张稷若那一个同窗好友,受学友张稷若之托,特来与你姐姐见一面。”他看着女孩的表情细声细气地说。
        女孩有疑问。“我姐姐坐闺房待嫁,岂能随便见外人?”
        “我不是外人,我是张稷若——的同窗嘛。”
        “同窗也不行,别人知道了会说闲话的。”(待 续)作者系区实验中学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