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庵记
◎张志云
第五章小 夫妻恩恩爱爱
狐狸精棒打鸳鸯
按照乡间婚嫁的习俗，新娘娶过两天后回娘家省亲。他们省亲回来以后，他又坐在书房里读书。朱婉婉借送水、送水果、送衣裳的机会一天到书房来过好几趟。小叔子说：“面前又来颜如玉，字里行间笑吟吟”；大伯子说：“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弟弟就逗大哥哥：“你说似曾相识燕归来，其实想的是无可奈何花落去，老哥也要一个颜如玉吧。”兄弟俩因此闹嚷一番。新媳妇的任务是做鞋袜，常常做着鞋袜识字，看见什么字就识什么字。有时跑到书房问字，在他们看来，这也是来会丈夫的托词。在背书的成绩上，弟弟超过了哥哥，但以往都是哥哥超过弟弟的。他感觉到了分心的错误，到别院问奶奶怎么克制，奶奶却说：“克制啥，年轻人嘛，哪个不恋心爱的人啊？”
初婚夜他就知道了朱婉婉识字是自学的。婉婉说，她的爷爷是老先生，老年后在自家书房里教了几个学生，有两个学生是笨蛋，读了七八年只会读《百家姓》《三字经》，她听两个笨蛋背书及挨训就学会了这些初学的课程。婉婉一问字，他就拿手指在她的手心上写，每每写三遍她就记熟了。小叔子尔崇常常争着做哥哥该做的事，婉婉一到书房门口，他就闪电般靠在婉婉一旁，抓起婉婉的小手来，慢慢写着。大哥说了他顿，尔崇自圆其说，回击哥哥：“小手温柔可人，小叔子可一摸，大伯子不可摸”。尔崇闹一阵又埋头读书了，可大哥似乎感情紧张，看样子心理失衡了，竟然写了一张纸条抛给他，他展开纸团念道：“老婆太俊麻烦多，我宁可娶个丑老婆。”
尔崇鼓掌喝彩，嚷嚷：“我赞成，非常赞成。但是，我不要丑老婆。据说诸葛亮的老婆丑，孔明先生偏乐意娶之，其中恐怕就有点猫腻。”
大哥放下书本讲： “娶个丑老婆起码有三大好处：一是省工夫，不会一天到晚看不够；二是省钱财，丑老婆不爱打扮，反正再打扮也是丑，丑二妮不受扎挂（土语，意为装饰）；三是省气愤，出门去放心，关在家里更放心，西门庆东门庆谁也不会戏耍。”
三弟接上话题：“照你这么说我二哥可就惨喽。费工夫啊，一天到晚看不够啊；费钱财啊，光买胭脂粉彩的花销也够一家人吃饭穿衣的； 免不了生气啊，出门怕色狼爬墙头，一有点传闻就会火冒三丈，暴跳如雷，气破肚皮也是可能的。”
他也放下书卷，对哥哥和弟弟招招手说：“过来，我告诉你们真切感受，鸳鸯蝴蝶凤凰配，亲亲爱爱真幸福啊。”
这是年轻人的世界。还有一个女人帮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可骚乱起来。
五姨娘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妇，以前在这个大家庭里受宠，丈夫喜爱，婆婆也喜欢，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过得舒服又愉快。母亲曾经嘲笑过她美不够，家里进来新人后，母亲又对他说：美不够添毛病了，或许就是看着你媳妇占尽了光彩，出尽了风头，心里渐生嫉妒。书房里你们的一些叽叽喳喳，她知道了再一番添油加醋，传到老婆婆耳朵里。但老婆婆听你父亲的，不感到有什么异常，没说年轻人的不是。母亲这么说后，嘱咐他说说媳妇，学得乖一点，要不你姨娘闹情绪惹得你父亲不爽心。他还没来得及说媳妇，那个世界就搞出闹剧来了。五姨娘想通过老婆婆出口气没奏效，就拉拢三婆子和四婆子，把心爱的首饰送给她们，三个婆姨就联合起来，要驱逐小媳妇。
那是一个平静的晚上，前头很平静，后院就起风波了。兄弟们正在书房里读着书，听见父亲惊恐地喊叫：“啊呀，怎么进来妖精啦！”他们听得清楚，慌张起来，呼啦啦跑出来，跑进堂屋看个究竟。他们看见一个巫婆，穿着黑色的衣裳，巫婆身后还站着两个狐狸精，怪怪的样子比巫婆还吓人，长裙子里都拖着一条狐狸尾巴。他们看得惊讶，别的屋里的人也都跑过来，也都惊呆了。巫婆嘟囔着似乎在念咒语，然后蹦跳窜跃，大喊大叫屋里有鬼。闹嚷一阵指着他媳妇喊叫：“朱婉婉是狐狸精！是一个修行五百年的老狐狸变的。”那两个狐狸精模样的怪物互相配合着，翘着狐狸尾巴说小狐狸精是她们的家侄女，今晚特来将小狐狸精带回去。听话音是陌生的，那两个狐狸精联手拉着婉婉往外走，巫婆又手舞足蹈念着咒语，在后面护卫着。朱婉婉回头喊叫：“稷若，家里闹鬼了，你快藏起来吧。”
他狐疑，溜到怪物们身边细瞅，没看出破绽。他猛地蹲下去捏了一个“狐狸精”的小脚，发出的尖叫声证明她就是四姨太。他看明白后跑到父亲跟前，悄悄说明白。父亲呵呵一笑说：“看热闹呗，看演戏呗。”
父亲把三个儿子招呼到跟前，不说话，只看儿子们的表现。大哥要冲过去，父亲一把拉住他的袍子， 说你去救弟媳好心没好报。三弟也要冲过去，父亲也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子， 说小叔子救嫂子不挨揍也会落闲话。他跑出几步又折身回来，对父亲说：“让我们父子四个一起上吧， 你们揪住巫婆和狐狸精，我救人。”
父子四人一起冲出去，在大院子中央截住一帮女人。母亲已经点起一盏避风灯，站在门口举得高高的，院子里晃悠着朦胧迷离的烛光，再看院子里的场景如梦幻一般。
父亲先抱住瘦削的三姨娘，咬耳细语。他听到的一句是：“我陪你睡觉去，小宝贝儿，”三姨娘虽说瘦俏，却是劳作的能手，特别是烧得一手好菜，令老人们一天也离不开她。三姨娘扭捏几下，回应一句：“都是小五闹腾的，她嫉妒小媳妇。”
大哥憨直，上来就抱紧了一个狐狸精，随说着：“我不怕狐狸精，我要老婆就偏娶个狐狸精。”被大哥死死抱住的是四姨太，这个青春尚驻的少妇，平时也讨人喜欢，结结实实的身体是干庄稼活的能手，田里场院的活落靠她帮着父亲干。她被大哥抱得不自在了，骂道：“傻小子，属笨驴的吗？”大哥听出是四姨太，赶紧放手，嘴里咕噜着：“不知者不怪，不知者不怪啊。”
他悄悄贴紧媳妇说：“别着急，她们是逗着你玩的。”婉婉自己从巫婆手里拽出手来，拉住了他的手。
三弟进攻的目标是五姨太。他一下子跳起来，搂住五姨太的脖子。五姨太一喊叫，他就撒手了。五姨太以原声腔斥责三弟：“皮小子，乱动手动脚。你忘了你小时候我搂着你睡觉了？”
“散戏啦。”这是父亲说的一句闲话。别人各回各屋，可五姨太没挪步，她失落地站在院子中央。
蓦地，她狂欢乱舞起来。嘴里噗噗地发出一种刺耳的声音。回屋的人们都直眼看她，有的站在门下，有的伏在窗口，此时可都是看戏的心理了。
房子是土房，但院子很大，有七间正房，东西各有六间厢房加上一大溜南屋规定出院子的长方规格。周围各屋里的人们看院子中间的星夜风景，距离不是很近，远的就有十几步。有的说：“戏还没散哪，继续看啊。”
一场闹剧过去。 爱妻婉婉抱着他不松手，他们都有恐惧的感觉。 （待 续）作者系区实验中学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