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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槐花为谁开

        五月似乎总是写满故事的季节。能记住了这个季节，是因为十三年前盛开的那片槐花。
        那年的春天好像来得特别早，刚出正月就看到柳梢头的新绿，还没到清明就已感受到浓浓的夏意了。当时小城里可供观赏的花卉极为罕见，转遍了大街小巷也找不到几束上眼的花木。我不停地寻找着可以入画的素材，不停地旋转着相机的镜头，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村头或堤外那些带着野味的果树上：含羞的桃花，圣洁的梨花，相继绽放在弥漫着泥土气息的田垄上。但在众芳摇落、桃李凋零的余香里，城西郊外的槐林却在那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盛开的如醉如痴。每天我会踏着透明的朝露走进那片茂密的槐林，然后在温柔的晨风里感受槐花那特有的甜津津的香味。
        槐花是雪的化身吗？在浸染了它的香气以后，我的灵魂好像得到一次接近彻底的净化和洗礼。从此，我不再是以前的狂傲少年，也不再是曾经的天外来客。前尘往事带着未干的画笔和刚刚出鞘的清平剑一并封锁在二十九岁的岁月里，我带着未解的茫然和点滴的希望，融化在省城的带着槐花香味的春风里。
        我客居在靠近南山的一家简陋的宾馆里，房间的空间很小，但在墙角的柜子上足以摆放下我的新书和绘图工具。白天去报社学习，黄昏或夜晚就独自凭窗而坐，或俯首看书，或放目窗外青山，更多时候是对着外面的天空发呆。有时夜幕会随着寂寞一起袭来，使我一时间不知所措。每当此时，我会义无反顾地走出“驿站”的围墙，冲向不远的山下。
        这是一座野山，白天游人稀少，到了夜晚便会静得怕人。山下的风是清冷的，灯光渐行渐暗，坚硬的石板路曲曲折折地伸向幽深的丛林，直到什么也无法看清。偶尔闪过的星火如流萤般忽明忽暗，兼杂着辨不出名字的野鸟的啼声划过耳畔。我的脚步变得迟缓而无力。我似乎不需要这样的氛围，也就失去了继续往前的兴致。
        我始终不晓得这座山的名字，也始终不晓得山上还有些什么。直到周末那天上午，有三位家乡来的朋友邀我一同去爬山，才看清了这座山的本来面目。白天的山和晚上的山的确有很大的差异，没有了夜晚的阴森和肃杀。当我们穿过一座朱红牌坊时，眼前呈现出一条幽静的青石板路。路，不是很平坦，却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路旁，杂树丛生，郁郁青青，墨绿色的叶影斑驳地洒落在青石路上。我喜欢这样的环境，就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但仰望一下山顶，再看看走过的距离，才知道上山的路还很长很长。游伴们不停地催促我，快爬呀，爬到山顶才好玩呢！那里能看到黄河！
        我们说笑着，几乎是小跑的速度，行进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当转过十几道弯路，跃上一个小山丘的时候，一股再熟悉不过的香味扑面而来，我准确地判断出这是槐花的香味。当我抬头看向远方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原来隐藏在这个山谷里的全部是槐花，漫山遍野的槐花层层叠叠，无边无际，犹如雪山一般。我们几乎是同声惊叫了出来。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片槐花了。这里的阳光很盛，浓浓的花香引来好多蜜蜂嗡嗡成韵。养蜂人的蜂箱好像就停放在山下，蜜蜂肯定是寻着槐花的香味找到这里来的。我的脚步已经无法移动，但游伴们还在不停地催促，快爬啊，山上比这里还漂亮呢！喊着便往山上爬去。其实我还有足够的余力爬上去，只是不忍离开这里，便不顾他们的催促和劝说，在一棵树荫下停留下来。我感到一阵口渴，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半瓶矿泉水，在松下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水，是带点凉意的，风，也变得爽快了许多，我没有一饮而尽，而是轻轻品了两口，但在山风的吹拂下，甘甜的泉水立刻通遍了全身。然后，再放眼满山的槐花，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惬意和美感。就在我为眼前的美景陶醉时，一阵清脆悦耳的笛声从对岸的槐花林中悠悠传来，那乐声就像影片里的插曲一样，使本来就沉迷剧情的心绪突然颤抖了一下，场景顿时有了带入感。
        我寻着笛声找到了那位吹笛的长者，他是一位体形较瘦穿着深蓝色上衣的中年男性，他站立在槐荫下的一块大石头上，横握着竹笛，全神贯注地吹奏着。不远处的崖壁上悬挂着一条透明的小溪，和着悠扬的笛声缓缓流下。他吹笛的专业技能很高，一连串的打音和花舌音运用的如行云流水般熟练，高低音的转换没有丝毫的痕迹。我没有打断他的笛声，也没有拍手叫好，只是静静地聆听。他也没有和我沟通的意思，完全陶醉在乐曲中。我的心也被强烈感染着，忘记了还有几位游伴，彻底迷醉在眼前的美景和仙乐之中。
        过了一段时间，那几位游伴从山上无精打采地走下来，一边走一边抱怨山顶上的无聊和单调。我劝他们停下来听段曲子，他们说已经走得太累了，没有了兴致，我只好意犹未尽的陪着他们往山下走。他们走路的姿势显然很是疲惫，而我的步伐却是明显的轻灵。
        十三年过去了。年来岁去，花谢花开。其间，不知伤了多少春色，凋了多少朱颜。在经历了芸芸众生的风雨之后，我发现那次爬山的过程，与人生的路程有些出奇的相似。现实中的很多人和那几位游伴一样，只顾拼命往山顶上爬，却没有停下来享受生活，直到爬上山顶失望而归，才忽然觉得错过了最美的风景。
        很多人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却仍然战胜不了膨胀的欲望，仍然认为山顶上的风景会更好，仍然不停地爬上爬下，永远没有休止，永远没有尽头…… 
                    2009年春
                    （待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