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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草站在房台上，朝黄河望过去，见河边正有一个被夕阳染成红色的人影在不时挥动着手臂，像是在洗着什么。沿了细带子一样的小路，芳草走过去，待来到跟前，她才看出那个人原来是东海。他正在洗刷兔子的餐具，身旁已摞了高高的一大摞。“这么多，怎么你一个人洗？” “工人们都在忙着搞兔舍的卫生。要洗，也快。”东海望一眼芳草，想说什么，终于也没说 。
            芳草在他不远处找个地方蹲下，两个人各自忙着，谁也没再说什么。过了好一会，芳草望着用力洗刷着的东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咬咬牙，她终于开了口：“你的兔业集团公司发展 壮大得真快，乡亲们都挺佩服你的！”“这有啥，只要努力去做，终会有收获的。”东海说。短暂的空白之后，芳草一狠心，直奔主题而去：“现如今日子好过了，听说……听说别人给你提了不少媒，你都不应。你也不小了，还是找个吧。这里里外外的，也好有个照应。”讲完这些，芳草觉得心里似乎轻松了些。
        “哦，以后再说吧。”东海苦笑了一下，转过脸，盯着芳草的眼睛，“全福对你还好吗？” 
        芳草的心不由震了一下，额角的创伤，似又隐隐痛起来，她下意识地抬手理一下头发，用长发盖住了额角。她想对东海微笑着点点头，可是，喉咙里干得发不出声，硬挤到脸上的一丝笑 ，她自己都觉得又干又涩。
        “芳草，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东海说完这话，挥动着双臂，用力冲刷着手中的器具，水花溅起老高，在满河满滩急急地跌落。
        从河边往回走，芳草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无着无落。
        “嗨，去洗衣服了？”
        抬起头，见是住在东海家对面的文隽。文隽自幼随父母在县城长大，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父母逼她复读，她坚决不去，当时又没有招工名额，她便自做主张回到了奶奶身边。她回来时，东海自法国进口的种兔刚刚运抵滩里的养殖场。只见过一次面，文隽便喜欢上了那些或黑或白或褐的毛绒绒的小动物。自那，她便成了养殖场的常客，有时，连饭都忘了吃。
        这是个从不知愁的女孩，整天唱唱跳跳的。第一次见到芳草时，她便说：“凭我的感觉，你是个心地善良又多愁善感的人，而且聪明伶俐，我喜欢你，咱们做个朋友好吗？”芳草笑着点点头。文隽把手伸过来，用力握了下芳草的手，然后眨巴着一双调皮的大眼睛问芳草：“往后 ，我就叫你芳草行吗？”芳草不解地问：“为啥？”因为在这一带，结了婚的人在婆家都是被称做嫂子、婶子或奶奶的。文隽一双大眼睛依然眨呀眨地望着芳草，然后皱皱小巧的鼻子，歪着脑袋对芳草说： “啥也不为，我就想这样叫你，行不行？”芳草被她逗乐了，也学着她的样子对她说：“行，没问题，就这么定了。”
        从那，文隽常到她家来找她玩。
        “是文隽啊，天都快黑了，你干啥去？”
        “我呀，到河边，有点事。”文隽冲她神秘地笑笑，“先不告诉你，要不，万一你泄了密，那可不得了。”
        文隽冲芳草做个鬼脸，转头蹦蹦跳跳地朝河边跑去。
        望着远去的文隽，芳草想起自己的过去，想起那些跟女友们在一起的日子。这脚下的小路， 这滩里的一草一木，留存着她和燕子、春柳她们多少的喜、怒、哀、乐，多少被人知晓和只有她们深存内心不被外人所知的故事啊！
        现如今，春柳已经到泠麦蒿的公司去了，燕子也考进了镇政府，被人们誉为“三朵金花”的这三姐妹，留在这滩里的，就只剩下了自己。
        淡淡的忧郁，暮霭般缓缓漫上来，飘浮在她的前后左右。
        燕子、春柳，你们现在过得好吗？
        芳草提了几天来抽空编下的地毯，走在苇子圈通往蒲桥的滩里小路上。
        有上一年发水时冲下来的红土做底肥，滩里的庄稼比着劲地往上长，随着玉米拔节的“咔嚓 ”声，秸杆里生长着的清甜气息，便一漾一漾地溢出来，同滩里那糅着黄河气息的空气，渐渐融成了一体。滩里特有的清清淡淡似甜似香又若有若无的气息，便薄雾般在你前后左右柔情地环绕。浴在滩里这特有的情景之中，心情，也便被浸染成了略带香甜气息的绿色。
        往事如烟似雾，时浓时淡时远时近地在眼前闪现，芳草的眼睛，便有些潮湿。待登上高高的大堤，面对着一天天改变着模样的滩外村庄时，芳草的心越发不能平静。滩里的村庄， 已有不少搬到滩外去了，那一个个规划齐整、新房成排的新村庄，以崭新的面貌开始了新的生活。终有一天，苇子圈也将搬到滩外去，祖祖辈辈生活在滩里的苇子圈人，将面临着新的挑 战。
待走下大堤，芳草的心才渐渐安定了些。加快了脚步，她直奔收购站走去。（五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