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庵记
◎张志云
第十章 仙女颂毛 驴应啊声
痴情女花 季添心病
张稷若虽然心里痛苦，但外观上强撑乐观，在学生面前也不摆架子，常常说笑话逗乐子。有个学生问他：有叫狗蛋的，鸡下蛋叫鸡蛋，鸭下蛋叫鸭蛋，但狗下蛋吗？他说一般的狗不下蛋， 但出奇的狗就下蛋，比如天狗吃了月亮就会下蛋，那就叫天狗蛋。他对学生亲切，孩子们是真心爱戴他们的老师。每年后的初九他家里最热闹，学生都来拜年。那场景很动人，一群学生齐刷刷跪在他面前，磕头，祝福。
由于那年到丈人家借粮遭到数落，他再也不去丈人家。但每每送妻子回娘家，他赶着牛车送妻子到村口，停车等候。妻子在娘家逗留大半天才回来，他就躺在车上晒太阳。有时有情致，就吟诗或歌颂。他认为办书塾教孩子，也建立了自己的事业，给妻子儿女和母亲兄弟以温饱，修身齐家，是得到仙女的点化，情感积于心，曾梦吟《仙女颂》，半夜起来挥笔作诗以记。这年初三他把牛车安置于村口，送走妻子儿女，独自坐在车上弹琴吟诵：
飘飘忽忽下云端，彤云紫气映高天。
群玉山前失颜色，瑶池水畔倒凤辇。
粉面一闪月暗淡，云鬓三摇星阑珊。
芙蓉披肩臂若藕，柳腰瓜臀素裙纨。
话出珍珠落玉盘，唇动花开满庭园。
眉眼顾盼溢华彩，玉腮流转飞情丹。
天真殷殷少粉黛，烂漫盈盈出自然。
披发裸背现本真，赤足露腹呈天然。
百花丛中亮芳容，万壑峰间起古禅。
指点迷津化愚滞，导引航向人达观。
视野开阔心平淡，清净淳朴寓深远。
我欲因之梦天宫，天上人间一线连。
仙人明辨人间事，镇定从容应大千。
蒿间低回垂羽翼，庵旁远虑束颟顸。
世人不知学子意，指划笑嗔不足谈。
仙人与我两相隔，环宇缥缈无路程。
仙人在天我在尘，天上人间灵息通。
少时因顿陷迷津，金蓬点额猛惊醒。
又逢困厄生死路，花影仙姿示眼明。
斗转星移人康健，物化神凝赤子情。
高堂明镜添白发，儿女绕膝增景荣。
只为母亲享天伦，足不出户朝夕奉。
庆幸妻子伴左右，充实亲情应初衷。
珍惜五谷谋稻梁，躬耕良亩浸田园。
平生忧患八股调，上天梯子乃空悬。
功名利禄等闲看，富贵荣华视云烟。
何为贻误平生志，自在弹琴我自专。
墨池不干毛颗秃，牛斗漂游星夜阑。
腾挪田畴勤耕耘，徘徊书页唯自勉。
不敢风流信高雅，破琴布衣信手弹。
自由自在好时光，弹琴吟诗赛神仙。
功名利禄全抛开，蒿庵琴声天下传。
他自赏其乐，吟诵有致，兴致高扬时渐趋歌唱。时至午后，有一头驴驹跑来，啊啊叫唤几声，似有感触之意。他即兴增句：“对牛弹琴牛欲睡，却有驴子放歌声。”驴子走后跑来几只狗，一拉溜冲着牛车汪汪而吠。他又意兴赋诗：“野外散漫闻犬吠，意属天籁铿锵声。其间或有黄钟律，不矫不饰自然鸣。”
他吟后大笑。狗随之也汪汪作声。
他怀里揣着一个牙儿葫芦，装着三两白干，他喝两口，又弹奏吟唱起来。又跑来一群顽童，围着牛车转圈圈，随之叽叽喳喳：张稷若来了，坐在牛车上不下来；叫他再弹琴啊，再唱啊，挺好听的；他的老婆挺俊俏，这叫佳人配才子。
有听众了。他又上来情绪，更兴致地弹唱起来。
一个十八九的大姑娘提着食盒袅袅地走来，那是朱婉婉的二妹妹朱盈盈。儿童们让开路，朱盈盈站在车辕一边，对稷若说：“俺娘怕你饿着， 叫我送饭来，哥哥赶快停下吃饭吧。”
“饭盒是否放在猪圈里？猪不咬人却臭人。”他掀开车前面的布帘子，随说。
朱盈盈温情地说：“爹已经承认过错了，你就不能原谅他？你不家去，他老人家也不会来叫你。”
他又掀开布帘子看着盈盈说：“饭我吃不下，家我没脸进，我想叫你上车来说说话。”
后来姐夫哥和小姨子真有说说话的时间了，因为盈盈长住张家了。婉婉生下第三个孩子后，就顾了孩子顾不上家务，还得管理学生们的日常生活，难以承受越来越繁多的负担了，她便叫妹妹来帮她。妹妹古道热肠的，看孩子逗着孩子戏玩挺适合，也就是承担起育婴保姆的事务来。
“我想叫你上车来说说话”，稷若于情急之下张口而出的一句带有戏逗意味的话，一下子激起盈盈内心的感情波澜，经过数月后，进而成为感情波涛了。这感情的波澜可追溯到六七年前她和稷若在猪圈旁的邂逅上。两天后虽然明白了她和他的关系，以后也姐夫或哥哥地叫，但情窦初开的她，在心目中全方位地摄入了少年秀才的青春的形象，这充盈的爱之形象可就渐渐占据她的心灵，继而定居在她的灵魂中。后来的突变事故还加强了她的心事，心事推演到最后就是一种心病了。
盈盈本来已经定亲了，然而男方突发疾病丧命了。父母长辈又谋划她的婚姻，两三年过去也未确定下来。命运似乎在与她开玩笑，事情的转机给她带来一丝希望，她在意识上靠近了张稷若，原有的感情浪花又一次撞击起来，心灵的爱之花朵落在她的额头眉梢。
她问稷若哥哥：“你梦见过我吗？”她这么问是因为她曾经几次梦见过稷若哥哥。
第十一章 坐坟头鬼 巫授邪念
演纸人美 女惊噩梦
一天晚上，盈盈管好孩子们睡觉后到书房侍奉姐夫读书。月上中天后稷若刚要离开书桌，一直坐在一边看书的盈盈站起来就拦住了稷若。稷若一愣神，觉得脑瓜有点晕，不知一向矜持的盈盈要做什么。盈盈攒足力气问：“你还记得那年你在牛车上说的一句话吗？”“噢，记得。我那是一时心血来潮，慌不择言。哎呀，我一想起来就脸上发烧。”稷若捧着脸腮触动心灵地说。“你惹着我了，惹得我天天想你想了许多年了，我不说出这句话来我就会憋疯。”盈盈羞赧地低下头自管把想好的话如提闸门放水般地一下子放出来。
稷若想伸的手缩回去，想说的话咽下去，只亲切地看了盈盈一会儿，就闪身出去。盈盈跟出来，眨眼间就不见稷若的踪影了。她落下两眼泪，咝咝笑了两声，磨蹭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无可奈何想心事。
稷若走进一个暗室，穿过三道门进入深深的内间。他没有如以往那样进来就点亮一支蜡烛，立即操作他的秘密法术。秘密法术不是他设想出来的，而是梦幻所得的。 （待 续）作者系区实验中学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