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461 更新时间:2019-11-04

小说连载:女儿滩

鞠 慧

        全福喃喃着,似是在自言自语。有一会儿,芳草以为全福要么是又喝醉了,要么是发高烧说胡话。
        可是,当芳草证实了他既没发烧也没喝醉时,深深的悲哀与失望,一下填满了芳草的心。这重重的一击,让她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她呆坐着,一动不动,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护了腹部,护了她腹中的孩子。
        接二连三病痛的打击,让老六不得不静下心来考虑一下自己的时日和儿子的未来。经过了无数个痛苦的不眠之夜,老六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趁自己还有这口气,把全福的事安顿好。老六很清楚自己的儿子,他知道,凭全福的学识,进镇政府已没有可能;供销企业滑坡,眼看就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大批人员下岗,势在必行。从哪方面讲,对全福都不会有利;目前,惟一的途径,就是在供销社大量减员之前,自己体面地退下来。
        老六知道,全福一旦被削减下来,他既不能像镇上的泠麦蒿那样啥话都敢说,啥事都敢干。全福没那个胆;他也不会像于东海那样靠灵活的大脑和一双勤劳的手去致富。他没那文化,也吃不得那苦。惟一的路子,就是设法让他能当上村干部。只可惜目前全福不是党员 ,没有资格当支书。不过这不要紧,可以让他先当着村委会主任,等过两年入了党,这支书的位子,自然就是他的。自己退下来,暂时没有支书,主任和书记的权力,都在全福一个人手中 ,称呼上吃点亏,实际上是更实惠。凭自己多年的经验,老六知道,惟有这样,他的儿子全 福才能混下去。要想让全福上,他自己就必须下。想到这里,老六的心不由隐隐有些痛。当了几十年的村干部,说下就下来,那滋味,并不是那么好品。可是,为了儿子,他已顾不了这么多。
        在那个月光清淡似水的晚上,当老六把自己的打算详详细细地讲完之后,芳草和全福一时都没有说话。屋子里,只有烟雾奔跑和月光流淌的声音,在不停歇地制造着一丝生动。
        他能当村干部?能领着大、小苇子圈的近千口人往富路上奔?结婚之后的这些日子,芳草对全福的了解,深入了许多。曾被某些表面的东西掩盖着的全福的另一面,她不曾看清的那一面,如今时隐时现地显现在她的面前。一个连自己都管不好的人,能带好别人?从公爹爱子心切的角度来看,这种选择无疑是对的。可是,对近千口苇子圈的民众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全福起初心中有些抵触。自招聘失败后,他对老爹的看法,起了质的变化,感情上,也大不如前。从镇上回到村里来?再差的工作,也是在镇上。再好的差事,也是在这个小村里。人怎么能往低处走呢?直到他爹老六仔仔细细地把想法讲完,全福才似是猛地醒过来。在内心里,他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还是爹考虑得周全。
        “我基本没在村里待过,没啥基础,选举的时候能行?再说,还有镇上这一关。”
        全福又有些忧愁起来。
        “镇上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明天我就过去吹吹风,摸摸底。这投票的事,你得自己去活动, 你一直不在家,有坏处,也有好处,起码没啥对立面。全看你咋去办了。”
        老六说完这些,有些疲累地闭上了眼睛。他挥挥手,示意全福和芳草可以回他们的偏房去了。
        “这千把人的村子,你能行?”
        回到自己屋里,芳草不无忧虑地说。
        “嗨,啥叫行?啥叫不行?你没听人家说吗,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爹有多大本事,不也干了这几十年?”
        全福有些激动,也有些兴奋。
        “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这可是关系到咱苇子圈一千来口人的大事,到时干不好,乡里乡亲的,咋交待?”
        全福听芳草这样说,脸色马上变了:“我还没干呢,你咋知道我就干不好?我知道你心里咋想的,哼,得不到的,就是好的。你以为他能比我强多少?喂个兔子养个鸡的还凑和,当领导 ,他有那血统?”
        芳草万没想到全福会这样,这突然而至的羞辱,一时让她恼怒得说不出一句话。紧咬住被角,她—任泪水在心底深处流淌。
        全福爹老六的病又好起来,他接连不断地往镇上跑着。全福也一改过去见人待答不理的模样,不管见了谁,远远地就打招呼,待走近了,又忙着递烟、点火,那副格外殷勤的模样,让芳草见了,心里只觉得一阵阵不舒服。
        这天,芳草正在家有一下没一下地编着地毯,文隽踢踏踢踏地走进来。
        “芳草,你还挺能沉得住气啊!看你老公在苇子圈的大街上游来荡去的,把鞋底都磨穿了吧?你这做夫人的也不去帮着摇旗呐喊吗?”
        文隽一改往日的顽皮,满脸的怪模样。
        芳草苦笑笑,让文隽坐下。文隽不坐,她站在芳草对面,望着芳草的脸,从未有过的认真: 
        “你面前的候选人,一个是郑全福,一个是于东海,面对着他们,你会投谁的票?” (七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