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473 更新时间:2019-11-05

女儿滩

鞠 慧

        “于东海,他……他真的……”
        芳草有些无助地望着面前的文隽。
        “是,你算说对了,东海哥他也参加竞选。不过,他可不会弄那些拉拉扯扯说小话送小钱的勾当。他是光明正大的。别人问起他时,他从不遮掩,也不回避,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咱 苇子圈的人往后要想过上好日子,就投他一票。这才像个堂堂正正的人,像个男子汉。”稍停片刻,文隽接着说道,“你觉得该投谁的票,就去告诉大家吧,我就是这样。”
        文隽说完,径直朝门外走去。
        芳草呆坐着,脑海中如塞了团乱麻般,无头无序。怎么会这样呢?东海有文化、有头脑又肯吃苦,有他来担任这个村子的领头人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了。可是,这另一边,却是自己的丈夫 ,自己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啊!是啊,到时,我该投谁的票呢?
        芳草有些忙乱地清理着脑海中的这团乱麻,她试图从中找出个头序来。可是,清来清去,却是愈加乱起来。
        是啊,到那时,我该投谁的票呢?
        芳草脑海中的空间,被这件事填充得严严实实,在苦恼中,她艰难地跋涉着,寻找着心底的答案。
        对新的生活的憧憬和向往,让芳草那颗时时处在矛盾与苦痛中的心,得到了许多的安慰。未来的那份日子,似在微笑着向她招着手。
        由于她的极力坚持,全福不得不同意了她到县外贸公司去学习的事。
        再有几天就要走了,芳草把该带的东西都收拾好,家里的一切,也都收拾了个遍。全福的衣物,她单独收进了一只箱子,她怕自己走后全福找不到换洗衣服。现在能做的,她都想尽力先做好,免得走后让全福和他爹生活上感到不方便。
        芳草觉得满眼里有干不完的活,常常这一件事还没干完,又接连有几件事跳到她面前来。就要走了,该做的事,可是太多了。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离去报到只剩下一天了。芳草想到娘家去待一天,跟家里的人告个别 。晚上,全福该回来了,他说过,明天早晨去送她。
        芳草穿戴整齐,从枕边拿出那块表,戴在手腕上,看看,上面的数字是9:25,又 翻转过手来看了一会表链上的红绿珠子,慢慢摘下来,重新放回到枕头边上。
        转回头,她刚想去拿放在小凳上的包,伸在半空的手,突然僵住了。这时,她看见全福正一动不动地呆坐在椅子上。她像是被他的神态吓住了,好半天,竟缓不过神来。
        不用问,她全明白了,门外的车子上,放着全福的全部铺盖和一应用具。两眼一黑,她觉得自己像是猛地跌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漆黑的枯井中,连挣扎一下的余地,都没有了。扶住桌沿,她终于没有让自己倒下。
        难道这是真的?他回来了,被精减了下来?两天前还大模大样地说保证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全福,就真的这样回来了?他不是故意吓我吧?是开玩笑吧?要不,就是回来换被褥铺盖吧 ?
        “连那个破供销社都……都不要我了!”
        两手搂紧她的腰,全福呜呜地哭起来。芳草拼命抓住桌沿,细长的手指,用力抠紧着凹凸不平的桌面。“咯吱吱”作响的桌子,支撑着她欲倒的身体。不能倒下,不能,千万不能!
        芳草的手指上,鲜红的血滴在一颗颗坠落着。
        全福终于止住了哭泣,搂住芳草的一双手软软地垂下来,呆坐在椅子上,木头人一般。芳草伸手去抓暖水瓶,踉跄了一下,还是站住了,一只手扶住桌沿,颤抖着手提起暖水瓶,对着一只杯子摇摇晃晃地倒下来,却是一滴水也没有。灼热的两眼金星直冒,干燥得像是被烧烤着一 般。
        “你等着,我去给你烧点水。”
        摇摇晃晃刚转过身,却被全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死死地抓住:“不,你别走,别……”
        望着全福那双孩子般无所适从地望着她的眼睛,芳草直觉得心里有热辣辣泉一样涌动的东西在冲撞着喉咙,她听见了自己把那东西“咕咚咕咚”用力咽下去的声响。
        她不能再在这里站下去了,她觉得自己真的是支持不住了。
        “你先歇着,我一会就来。”
        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她抽出被全福抓住的手,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屋子。
        机械地刷完锅,待划着火柴点上火,才看见还没有添锅。来到水瓮跟前,机械地将勺伸进去 ,“当”的一声响,芳草似是醒过来,瓮里一点水都没有了。从墙根下担起水桶挑到肩上, 她一步步走出了家门。
        跌跌撞撞往前迈着步子,迎面有人同她说着什么,她没记起那人是谁来,就已经错过去了; 有一只狗或者是一头猪也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急匆匆在她腿上撞了一下,她打了个趔趄, 继续一步步往前迈。天上的霞云热烈地燃烧着,那声音,在她听来如干娘的歌谣般顺耳、动 听。秋天的风吹过来,扑打到脸颊上,如一个个冰冷的吻,直吻得她心里颤颤的。 (七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