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425 更新时间:2020-01-03

女儿滩

鞠 慧

        到楼下买包烟的泠麦蒿,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回来。这时的春柳,早已是一个没有思维、没有眼泪的人了。
        被单下的春柳,一丝不挂,面对泠麦蒿,她竟一时记不起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泠麦蒿扶她坐起来,搂住她的肩头。过了好一会,春柳才似乎明白过来这一天一夜所发生的事。她哭起来,头伏在被子上,边痛哭着边质问泠麦蒿这一天一夜到底去哪了。泠麦蒿一边试图扳起她伏在被子上的头,一边小心地解释着。他说他没想到在楼下会遇到一个客户,那人非要跟他来两圈,他不好意思拒绝,就去了。人家不说散,我也不好意思说散。你撒谎!撒谎!春柳用力捶打着被子,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把泠麦蒿伸过来扶她的手抓出了一道道的血痕。泠麦蒿不躲闪,也不再解释,只是任春柳哭喊着,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最后,春柳直折腾得伏在被子上,连头也抬不起来了,她只是一声接一声地哽噎着,手脚过电般又麻又痛。她想动动地方,却是任哪都动弹不得,昏昏沉沉地,她觉得自己就要死过去了。
        “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想瞒你。”泠麦蒿的声音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他早就看上你了,我不舍得。咱不能那么上不得台面,百儿八十万的他都借给咱,连眼都不眨,何况一个人?他是我拜把子的兄弟,又不是外人。再说,往后咱用人家的地方多了,人家能用咱啥 ?
        你也没少啥,不是囫囫囵囵的啥也不缺吗?你歇歇,消消气,赶明日,我带你去买全套的生态美化妆品,电视上广告的那种……”
        春柳觉得自己的心像爆开的炭火般一点点地炸裂开,四散飞溅,亮了一下,消失了……
        在县医院住了两天两夜,她才醒了过来。
        回来后,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她想得最多的,就是死。泠麦蒿怕她真的出什么意外,就把她送了回来。
        他来看她,给她送东西。别人都把他当成好人,善人。那件事,她谁也没告诉,她不想让别人知道。
        芳草是在去县外贸公司回来的路上听到这一消息的。她弄不清是真是假,心却突然就乱起来。厂里也没回,她直接朝春柳家走去。芳草不知道春柳到底是怎样了,前几天在镇上见过她,还是好好的,才这么几天,咋会这样呢?听公共汽车上的人传得那么邪乎,说春柳啥啥都不记得,啥啥都不知道了。但愿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待来到春柳家的大门前,芳草突然感到有些陌生,面前的这个大门,好像从不曾走进去过。
        愣了一下,她还是迈了进去。
        春柳娘坐在炕沿上,正在抹眼泪。春柳依靠着一摞被子,一动不动地坐着。春柳的嫂子在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床上、桌子上那大包小包的东西。很显然,泠麦蒿又刚来过。
        芳草慢慢走到春柳跟前,春柳依然是端坐着,一动不动。芳草轻轻拉起她叠在腿上的手,那戴着宝石戒指的细长手指凉凉的,握在手里,芳草觉得像握着几根在雪里冻过的小萝卜,那冰冷的感觉,“嗖”地传遍全身,芳草不由打了个冷颤。
        “我知道,我知道。”
        她大睁着眼睛,喃喃地说。
        芳草的眼泪落下来,滴在那双握在一起的手上。
        “春柳,你咋啦?”
        芳草更紧地握住她的手,流着泪轻声问她。
        “我知道,我早该知道的。”
        春柳漠然地望着芳草,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人们的议论得到了证实。芳草觉得心一阵紧一阵地痛着,她猛地搂住春柳,边哭着边大声问 :“春柳,你咋了,你到底是咋啦?”
        春柳任芳草搂抱着,摇晃着,却依然是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春柳娘流着泪告诉芳草,春柳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清醒时不吃不喝,只是哭。问她,她啥也不说; 糊涂时,翻来覆去就那两句话:我知道,我早该知道的。春柳娘最后说:“这孩子享不了这福啊,好好的,咋就得了这病呢?”
        芳草无言以对。类似的话,她已听到几次了。
        四目相对,默默无语。突然,芳草发现春柳那无视一切的双目突然亮了一下,那两星亮点直灼得芳草不由眨了下眼睛。一直端坐着的春柳,突然用力抱住了芳草,伏在她肩上,失声痛哭起来。
        芳草任她哭,一句劝慰的话也不说。
        哭过之后的春柳,满脸的无助与迷惘,她孩子样长一声短一声地抽泣着,脸上却再无泪。
        “春柳,想开些,没有爬不过去的山,没有趟不过去的河。你这样,大伙不都替你难过? ”
        芳草没有问为什么,她怕因此而伤着春柳。她只柔声地劝着她,哄孩子一样。
        春柳的眼睛里又含满了泪水,她紧咬住嘴唇,仰脸摇了摇头,把泪水憋了回去。(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