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庵记
◎张志云
第十九章 卖粮赊粮各行事
发财修德两相论
粮食宝贵啊，算账马虎不得。核算后的结果相当喜人，粮价比当地贱六七成。尔鱼到小不点茅罐家买来陈酿好酒，和尔歧喝着说：“跟着哥哥出门办事太划算了，仅两番运粮不开销就省下许多银子，更不用说命悬一线即刻要完蛋的时候遇上情义之人，事事处处运筹有方略，真让我开了眼界、长了见识，跟着您做事再好不过了。人称哥哥张半仙真不是虚话。我可是亲眼所见。哥哥您说往后咱们的路再怎么走，您说一我不二，咱兄弟俩好生配合，在这方地面上那就没有咱办不成的事了。”
尔歧也感到自豪，出去这一趟算是初试身手，检验了自己的修养本事，但他不爱自吹自擂，人家越是抬举他越是自持，总要检点自己。更严格要求自己。这天喝酒算是放开了，一顿喝了成斤的陈酿，却也想的说的不失分寸，对尔鱼郑重其事地说：“咱兄弟俩可以携手做事，在非常时刻一起运作，但咱俩毕竟不是一类人，我要走出我的路子，你要搭起你的桥。”
尔鱼问：“你不想继续做买卖了？那再做啥事呢？”尔岐说：“不外乎读书修行。”
“还修行？你还真想修行成仙啊？”
“咱草木之人，成什么仙啊。修行的学问大了，三言两语说不明白。这么说吧，就是修身，齐家，立身，成人。”
“哎哟，你还没成人？都要成仙啦。不说这个话，你已经是一方名士了，好先生早就为人称道。”
尔岐捻着下巴的二才胡须，目视窗外的星空，似乎是自言自语：“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成为一个彬彬有礼的君子，路漫漫其修远兮，数十年工夫啊。我才读了几本书？走了几里路？我尚未架起到达人生彼岸的桥梁，不过是蜗居蒿庵，风雅浅试，离我心目中一个自立而完善的我还差十万八千里哪。”
尔鱼听得满目茫然，拍拍宽大的脑门子说：“浅陋， 我真是浅陋。可不吗，我学你也不过是学点皮毛，你的心太大、太深，大得深得我摸不着头脑。说实话，我是一眼看着钱，一眼看着老婆。只想当个财主，让老婆享福，过得快话，多给我生养几个儿子，老来有依靠，有福享，就成啦。”
尔岐看着尔鱼的厚嘴唇宽耳垂说：“人各有志，能按照自己的心志活着就好。我看你的确是个财主命，当个财主是早晚的事。我不攀财主，我视学问如生命。我也不遵循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教导，我要超脱一点，通达一点，虚心淡泊，无为而为，让自己的生命与自己的心志合拍，笃志践行，成为我自己。当然，我也会同你一样，啥时候也会关心妻子儿女，孝敬老人，以家为家。”
尔鱼举杯和尔岐碰了，自己一饮而尽，拿手背抿抿红润润的厚嘴唇说：“好，兄弟推心置腹。我就走我的财主道，你就走你的君子道。可是，我要问：咱兄弟俩还是朋友吗？”
尔岐慢慢喝了半杯酒，拍一下尔鱼的肩膀说：“君子和而不同。只要走正道，文文武武、行行道道皆为朋友。”
以后他俩就各行其是、各奔前程了。这是没办法的事，他俩的确不是一路人。
尔鱼大做粮食文章，留下几千斤做口粮，大半粮食售出，收回本金还赚了不少银子。然后又琢磨不能坐吃山空，要把口粮运转起来，让囤里源源不断地增加粮食。自己出的新招是卖窝头，老婆在家里做，他赶集串乡卖。为了照顾老人的生活，就叫父母亲来帮忙，这样就两全其美了。他怕累着老婆，怕老婆忙起来舍了孩子，叫父母亲来干活，老婆得以闲适，父母得以吃饱饭。他走的这步棋很实，既赚钱，又顾人。灾荒年景，即使有钱人也很少买包子锅饼享受，便宜好几成价钱的窝头正合人们的胃口，这买卖好做得很。他走的下一步棋更是精彩，把积聚的银子拿出来买地。土地三番落价，几十斤粮食的银子就可买下一亩好地。几百亩土地上砸下刻着他的名字的石桩，他折个跟头就变成小财主了。尔岐上门谴责他了，说他趁火打劫巧取豪夺许多中等户的土地。但他说：“公平交易，怎么能说巧取豪夺呢？说趁火打劫就更损了，这是买卖，两相情愿的事。”尔岐看看没法约束他，叹息一声说：“兄弟， 你走得离我越来越远了。” （待 续） 作者系区实验中学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