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列车
鞠慧
金丽春把目光落在那只红色小马上，明德的面孔浮上来，捉迷藏一样在她眼前晃。她想捉住他，明德一下不见了。她装出生气的样子，噘起了嘴，明德又一下跳到她的眼前，对她做着鬼脸。金丽春再伸手，明德又一下消失了。金丽春生气地骂，死明德，再这样就不跟你玩了！明德一步跳到她跟前，拉住了她的手，说，跟你闹着玩呢，傻媳妇，这么不识闹……
“大姐，你家是闺女还是小子？”
明德的话还没说完，耳边突然响起说话声。金丽春愣了一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旁边的女人正在跟别人说话。金丽春转头望过去，见那个女人正静静地看着她呢。
金丽春回过神来，忙说：“俺家也是闺女呢，跟你一样的。”
“哦。”瘦女人点了点头，问金丽春，“你老公生气不？”
“生气？生啥气？生谁的气呀？”金丽春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生了丫头，他不生气？”女人又问。
“大妹子，这生男生女，也不是咱女人说了算的事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再说了，丫头就不是他的亲生孩子了？他凭啥会生气呢？”金丽春说着，对身旁的女人笑了笑。
“大姐，你真有福！”瘦女人叹了口气。
“大妹子，可别这样。咱也都是女人，咱可不能有这想法。闺女可是爹娘的小棉袄呢，好好跟你家大兄弟说说，都啥年代了，还这思想。”金丽春说着，把小雨搂在了自己怀里。
“哎，还说啥呢，该说的，早就说了无数遍了。谁能给他生儿子，他还不就看着谁好。”女人幽幽地说。
金丽春愣了一下：“你是他老婆呀！”
“这又有啥用！”女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咋不去找他呀。”金丽春说。
“找了。以前的时候还能找得到，也还接电话，就是不回家。这些日子，连手机都换了，电话也打不通了。”女人低下头，眼睛盯着自己细长瘦硬的手指，“我也没多少文化，又没有钱。你不知道，那个畜生，老早就生了这样的心了，几年了，都不往家里拿钱。一直说挣不到钱，挣不到钱。我咋那么就信了他的鬼话呢！”
“你这次，也还是去找他吗？”金丽春问。
女人重重地点了点头，“泉城的大小饭店，我都要找个遍。找不到他，这回，我就不回去了。”
从聊天中，金丽春知道了，女人叫刘雪，她丈夫一直在泉城打工，是一名厨师。她在家种地、照顾老人和孩子。开始的几年，男人还挺正常的。后来，慢慢就不大回家了，秋收的时候也不回去了。再后来，连过春节也不回了。她知道男人一定是出了问题。开始，男人不承认，只说工作忙，说挣钱难。她半信半疑。后来，从别人的传言中，她知道男人跟别人好上了，还跟那个女人生了孩子。
刘雪听说金丽春的丈夫也一直在泉城打工，就托金丽春，让明德帮忙留意着点。金丽春知道刘雪也是病急乱投医，明德一个普通的打工仔，也不可能会跟饭店有多少交集。但她还是满口答应了下来，答应让明德帮刘雪找那个叫薛勇的厨师，一旦找到，就会马上通知她。
刘雪把丈夫的年龄、身份证号码、体貌特征等一一告诉了金丽春。两个人相互交换了手机号码，刘雪把薛勇的一张照片发到了金丽春的手机上。刘雪说，找不到薛勇，她会一直用这个手机号。“大姐，要是这个号码打不通了，一个是我找到他了，把事情解决了；另一个就是，我不在了。”刘雪轻声说。
金丽春的心猛地疼了一下，她抓住了刘雪的手，说：“妹妹，可不能胡思乱想。你看看咱小雨，多好的孩子，你就忍心吗？”
一滴眼泪，挂在刘雪的眼眶里，刘雪用力咬住嘴唇，终于，那滴眼泪没有落下来。
小雨仰起头，望着妈妈的脸，说：“妈妈，我乖，我听你话。我知道，乱动别人东西的孩子是坏孩子，小雨不做坏孩子。”
金丽春的泪忍不住涌了上来，她假装去厕所，用手遮住脸，匆忙离开了座位。
临下车前，金丽春把捏在手心里的一张100元面额的纸币悄悄塞进了刘雪的口袋。
金丽春突然想到了金桃，金桃认识的人多，让她帮着找，说不定真的能找到那个叫薛勇的男人呢。这样想着，金丽春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广播里在播报火车即将到站的消息。看着车窗外熟悉的一切，金丽春心里热呼呼的。泉城，是明德打工十几年一直待着的城市，也是她梦中经常出现的城市。高中课本上老舍先生写泉城的那篇美文，在她脑海里不停地闪回着，时而清晰时而又模糊。第一次来泉城看明德的时候，回到滩里，金丽春专门跑到镇上的学校，找到当老师的同学，把有那篇文章的书借了来，越读，越觉得亲。到了最后，她都能背下来了。
金桃曾打趣地说：“当初这么用功的话，说不定早考到北大清华，早出国了吧。”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