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泉·人家
◎张立东
雪过天晴。
由趵突泉南门往南走,远处,是一带东西绵延的青黛色的小山;脚下,是一条南北向的蜿蜒悠长的街巷。
走不过里许,便来到街巷中段,立在了巷子东边的一户人家的门前;凝神端详,朱漆木门的门框上嵌着蓝底白字的铝制门牌——南新街58号。
这就是我要寻访的老舍先生的故居。
故居的院落不大,南北长约二十米,东西宽约十五六米,是个方方正正的四合院,主要由北屋、东屋、西屋组成,房屋和院墙皆有青色石基,粉白墙壁和蓝灰砖瓦垒砌而成。我追随着先生的足迹,拾级而上,踏过光滑的青石台阶,迈过小巧却敦实的榆木门槛,走进门楼;迎面便见一方蓝砖粉墙的影壁,影壁中间的粉墙上贴着一张十寸见方的大红“福”字,赫然醒目。顿时,我的心中便滋生出一番暖意,洋溢在了脸上、身上……
转向院落,只见北屋由三间正房和一间偏房组成,东屋和西屋均是两间略低于北屋正房的厢房;三面房屋围合而成一个小院子,既平整又利落;院子西南角一口水井依然汩汩地漾着,井沿旁边那株丁香树依然挺立着蕴含着生机;我想,待到春天,它自然又会绿叶青翠、素花满枝、幽香四溢了;丁香树前有一截半人多高的蓝砖花墙,那是先生放置花盆的地方;同样,到了春天,天气暖了,先生便会趁闲暇时间把屋里的花草搬出来摆在花墙上,再打上清冽甘甜的井水来,去浇灌那一盆盆渴望翠绿与鲜花的伴儿和旁边那一缸荷花;这时,先生身后的夫人正抱着刚满周岁的“济儿”,看着忙碌的先生甜甜地笑呢!而北屋墙角下,小花猫却在温暖的阳光中眯着眼悠闲地睡着了。
怀着崇敬与忐忑的心,我走过小院,迈步走进北屋正房。正房中间的一间是客厅,迎面安放着四平八稳的暗红色大漆的条几、方桌和椅子,条几上摆着两个青花瓷的圆形细口花瓶,西边花瓶里插着三两枝莲蓬,东边花瓶里插着一个鸡毛掸子;方桌上摆着青花瓷的茶壶、茶碗,一壶和六碗,在桌子中间围成了一个圈;高背椅子上放着软软的嵌着金线的坐垫,左右的椅子两边各有一个高高的精巧的花架,花架上便放着青翠欲滴的荷叶盆花。干净、简洁!见物如见人,这摆设便是先生为人处世的风格。
再看正屋的左手边,是一间书房。书房里靠南窗的明亮处,摆着一长桌、一藤椅,桌上安放着一笔、一墨、一笺、一扇,而西墙边就是一排书架……看着看着,我的眼睛湿润了:勤勉的老舍先生戴着金边眼镜,安坐于书桌前,或沉思冥想,或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宣泄着内心的欢喜、描摹着济南的冬天、叙说着世事的变迁……
回转头,看右边,那一间是先生与妻儿的卧室。一张简单的木床上铺着陈旧却极干净的蓝色床单,是那么的安静、那么的温暖;抬头,床头上方的墙上挂着先生的全家福合影像:小院绿树下,先生站在左边,穿一身浅色长衫和一双青布单鞋,戴着金边眼镜,面带笑容,风华倜傥;先生的夫人抱着往前探身的“济儿”站在右边,她剪着齐耳短发,穿一身深色绣花旗袍和一双浅色布鞋,抿嘴微笑,彰显着家庭主妇的麻利和新潮妇女的前卫。先生打趣地给全家福题诗曰:爸笑妈随女扯书,一家三口乐安居;济南山水充名士,篮里猫球盆里鱼。——舍予,三十三年夏。
这便是老舍先生在济南的家。
在这里,先生度过了他的人生中的四个韶华春秋。在这四个灿烂的春秋里,他一边去东边不远的齐鲁大学教授新文化,那般的风流倜傥:一边回到这个小户人家携妻教子,如此的相濡以沫……春去秋来,先生常常踱步于庭院,赏荷香月色,观历山松影,闻趵突泉声,书华美篇章……济南的山与泉给了他灵感,同样,先生也赋予了济南以灵性!
站在先生故居的街口,我端详着这个隐现于高楼大厦间的四合院,它是那么的小巧与普通,却是那么的安祥、宁静、淳朴、自然!
我久久地伫立着。啊,这山,这泉,这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