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列车
鞠慧
在护校的时候,每次上实习课,凡是有男性标本的课,金桃就使劲往后缩。从小就爱跟老师提问题的金桃,这种课上,从来都一句话不说,一个字不问。有一次,金桃甚至对金丽春说,净上这样的课,烦死人了。把那些男人的这里那里的摆在那里,让我们看,让我们记,哎,早知道整天要上这样的课,真不该报这样的学校。
为了金桃的这句话,金丽春自责了很久。报考护校,当初是金丽春建议的。
才几年的功夫,见到男生就爱脸红的金桃,竟然也能自如地大声说出她以往曾很反感的话了。
见金丽春笑,金桃转脸看一眼金丽春,说:“嗯,真香!真好吃!你腌的咸鸭蛋,为啥有那么多的油呢?超市里买回的咸蛋,要不就硬硬的,没油。要不就油多得不得了,蛋黄又红又亮。开始还觉得挺好的,那么多油,又香。后来才知道,是那些黑心商贩,在腌蛋的时候,用了苏丹红呢!”金桃说完,转脸问金丽春,“你腌的鸭蛋这么好吃,该不是也用苏丹红了吧?”
“用了,真用了。用苏丹红泡出来的呢!”金丽春瞥一眼金桃,笑着说。
“好,那我还得再吃一个。吃一个尝不出苏丹红的味儿来。”金桃说着,又要去拿她的包。
金丽春把金桃的手挪开,放到了方向盘上,说:“回家再吃不行啊?你早晨没吃饭呀?”
金桃擦着手,说:“早晨吃啥饭呀?谁有功夫吃早晨饭呀?”边说着,边发动了车子,“姐姐,是等不急了吧?走,先送你回你的爱巢。我就知道,是想姐夫,想那事了吧?”
金丽春脸腾地一下红了,她抬起手,在金桃胳膊上打了一下:“讨厌,你是越来越坏了。”
金桃挡回金丽春的手,说:“别别,我可开着车呢,我有点啥意外没人心疼,你万一有点啥,可没法跟姐夫交待。”
金丽春笑了笑,就不再跟金桃“丁当”,她怕金桃真分了神,路上车多人多的,可不是闹着玩的。
金桃那辆香槟金色的越野吉普拐上了大纬二路,不紧不慢地朝南驶去。
金丽春眼睛望着窗外熟悉的一切,心中的温暖一波一波地漾上来,涨潮的水一样。
才几个月的功夫,路边的那栋大楼,已经快要封顶了。金丽春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也才只有两三层的样子呢。明德在的那个楼盘,不知道现在啥样子了?前几天金丽春和明德通电话的时候,明德说有八栋楼封顶了,有十栋楼同时在打桩。金丽春知道,那个叫依山郡·中央公园的小区,是个很大也很高档的小区。续金宝在那个小区里,承包了十几栋楼的土建工程。
路边的人行道边上,新摆了一溜荷花缸,缸里的荷叶,碧绿的叶片或伸展着,倒扣过来的帽子一样;或刚刚冒出来一个小尖尖,斜斜地立在杆子上,叶子从两边往中间卷着,待盛开的花儿一样。一缸缸蓬勃地生长着的荷叶,自车窗外一闪而过,金丽春心底的柔情升腾着,那一蓬蓬的荷叶,似乎滑过她的指尖,柔柔地绿到了她的心里头。
金丽春知道,泉城的市花就是荷花。街上新摆上的那些荷花缸,让她更感到了泉城的亲切。对荷花,金丽春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她家房台下,有一个黄河发大水时冲出的很大很大的坑,村里人把那个坑稍稍整理了一下,就变成了池塘。每年夏天,池塘里的荷花盛开的时候,站在房台上,老远就能闻得见荷叶的青翠和荷花的清香。金丽春家养的鸭子,把池塘当成了家,每天早晨,金丽春刚刚打开大门,鸭子就“嘎嘎嘎”地叫着,排着队,摇摇摆摆地往房台下的池塘里跑。到了池塘边上,张开翅膀,欢快地唱着,争先恐后地扑进了池塘里。眨眼间,便从荷叶、荷花的缝隙里游进了池塘的深处,不见了。到了晚上,那十几只鸭子,就像故意跟大人捣蛋的孩子,任金丽春千呼万唤,就是不出来。有时,直到金丽春生气了,才一只只慢慢从荷的深处游出来,排了队,摇摇摆摆地跟着金丽春回家。
街边荷缸里的荷叶,自然是无法与苇子圈池塘里的荷叶相比,不论是大小、颜色还是长势,但金丽春还是觉得亲切。她没想到,在这城里的街上,也能看到这么多碧绿清脆的荷。
记得有一年,也是夏天,金丽春带了豌豆,来看明德。金桃带她娘俩去游了大明湖。她见到了那个曾在书本上、电视里见到过的湖。大明湖很大,水也很清。湖里开着各色的荷花。那些荷花比家乡池塘里的荷花艳了许多,也柔了许多,只是,看那样子,这样的荷花能结得出莲子吗?金丽春问了金桃,金桃摇摇头说,谁知道呢,没注意过。金丽春有些诧异,说,你在这个城市住了这么多年,大明湖又是一个这么有名的景点,你肯定来过不少次吧。金桃说,是啊,经常来。金丽春说,那你还不知道这些莲花败了之后是不是能结出莲子呢?金桃就说,谁会注意这个呀?它爱结就结,不结就算呗。反正跟我也没啥关系。金丽春瞪大了眼睛看着金桃,觉得眼前的这个金桃跟自己印象中的金桃有了些区别。以往的金桃,可是个细心的人呢,大堤上柳树什么时候冒出的第一片小芽芽,路边上茅草啥时长出了第一根姑姑荻,都是在金桃心里的呀!(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