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猪
◎田邦利
有放牛的，有放马的，有放驴的，有放羊的，也有放猪的。
生产队时，一到秋天，生产队长就安排人放猪。生产队里的猪，连同户家的猪集中起来，由放猪的一块赶着，去坡里放，能放三个月。生产队给放猪的记着工分，生产队不向户家收取费用。一开始的几天，早晨，各家各户需将自家的猪拢到生产队饲养处；傍晚，放猪的回来后，各家各户再将自家的猪拢进家，关进圈里。经过几天的演练，那猪一切事儿就明白了，就懂得了。早晨主人打开圈门，它就轻车熟路地跑向饲养处。傍晚从坡里回来，来到饲养处院门口，各家的猪就回各家。进家就钻进圈里，等着主人把积攒一天的泔水倒进食槽里，一气喝个肚儿圆（猪中午喝的是沟水或湾水）。
放猪的早早地吃过早饭，带上水壶，肩上挎上一个小布兜，带上中午一顿的干粮，拿着鞭子，踏着晨露，迎着朝阳，赶着猪群，一路浩浩荡荡。
放猪，一开始先放豆地，豆子收割得早。豆地里，猪吃爆了的豆荚落在地里的豆粒，吃割豆闪在豆茬上的豆荚，也吃豆地里的青菜、嫩草。放完豆地，花生地、地瓜地、萝卜地，就一块地一块地，接连不断地倒出茬来了。
放猪，以花生地为最好。花生香，猪爱吃。花生含油多，猪吃了肯长膘，肥得快。乌鸦也爱吃花生，而且很会吃花生。乌鸦用它那长而硬的喙，只啄三两下，花生的外壳就破了，露出粉红色的果仁。
乌鸦很精灵。记得念小学时有一篇课文写得是乌鸦喝水的故事。瓶子里有水，水位低，乌鸦喝不着，乌鸦就叼来小石子，将小石子放到瓶子里，瓶子里的水位就升高了，乌鸦就喝到水了。记不清是哪一年了，从报纸上看到一幅画，画得是乌鸦喝水的事。瓶子里有水，乌鸦喝不着，乌鸦找来一根塑料吸管，将吸管插进瓶子里，用吸管喝瓶子里的水，样子很神气。我看着那喝水的乌鸦，禁不住拍案叫绝：嘿，乌鸦也与时俱进了！以前人们采用点播的方式种花生。一个人前边拿铁锨开穴，一个人后边紧跟着往穴里拽花生；第三个人拿铁锨另起一个垄眼开穴，开穴的土随即填充前边已经播下种的穴，第四个人紧随第三个人，将花生拽进空穴里……这般地一个垄眼一个垄眼地点播，然后用抿耙将地抿平，抿得不留穴迹，一是保墒，二是防小动物吃花生。即便这样，还是迷惑不了乌鸦。乌鸦用它的喙啄着地试找，找到一个穴，再找到一个穴，就找到了规律，就一个穴接一个穴地扒花生吃。
秋天，刚收完花生，才倒出的花生地，地皮上有散落的花生，乌鸦和猪都低着头寻找，各忙各的。蓝天白云，大雁南飞，花生地里乌鸦共猪黑压压一片。
地皮上散落的花生没了，猪便凭借自己灵敏的嗅觉，用长而硬的嘴把子拱，埋头撅腚，拱落在地里头的花生。乌鸦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猪拱得花生，嘴把子土里埋着就把花生吃了，乌鸦是干着急。猪若把花生拱出土，还没发觉花生在哪儿呢，眼尖嘴快的乌鸦已经将花生叼起。猪哼的一声怒，鼻孔里喷出两股气流以示抗议。乌鸦展翅，腾空飞去。
乌鸦叼着花生飞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啄开花生的外壳，美美地吃下里面的仁儿，又低空盘旋着回来了，还是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猪拱花生。乌鸦吃饱喝足之后，俏皮地飞到猪腚上，派头十足地站在那儿，悠然自得地四下里瞧……
有句歇后是：“乌鸦飞到猪腚上，看见人家黑看不见自己黑。”这该是这句歇后的由来吧？乌鸦那是学人放猪的，想不到被人恶搞了。
乌鸦曾经是很多的，不用远里说，上世纪六十年代乌鸦还是很多的，成群的乌鸦从天空飞过，地上掠过一片阴影。现在已是见不到乌鸦了，一只也见不到了。农药的滥用把乌鸦给整惨了。乌鸦走了，走得决绝，走得悲壮，至今没有回来。
乌鸦不知何处去，留下歇后在人间。作者系济阳一中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