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筋饼
◎齐永山
从此这个叫善龙的男孩就把水月家当成了自己的家，也担负起了一个家庭长子所应负的责任，努力协助父母操持家中生计，尽力照顾弟弟妹妹，也跟着水月他们去村里的简易学堂念书。可喜连年风调雨顺，家中生活条件便逐年改善。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年龄，水月爹娘精打细算，尽量让他们一日三餐都能吃饱饭。乡间岁月易过，不觉倏忽已是三载，当初瘦弱不及水月的善龙，依稀有了一个大小伙子的架势，竟高出了水月一头。就在善龙几乎忘尽了自己出身来历的时候，却有一个人打听着来到他家要把他带走。那人是受善龙亲身父亲委托而来，并详述了当初情形以作证明。水月爹当时就回绝了，他们夫妇早把善龙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事出现得太出他们的意料。那人只好回转，但不多时又转回，还带来镇上一位领导做他们的思想工作。领导说善龙的父亲实在抽不开身亲自来，想孩子只是一方面，主要是孩子前程要紧，乡下的学校太落后。那人又说了些代养之恩容后再报的话，总之他今天要把善龙带走。水月爹看事情确实，就让他们晚些再来，说一家人要好好吃顿饭。
一种愁苦的气息笼罩了全家。善龙躲进伙屋不出来，水月爹进去问他想吃什么，可咋问他也不出声。水月爹一再追问，他最后终于带着哭音说了句：“俺想吃连筋饼……”水月爹拿出一块钱，交给水月，让她到镇东边豹大爷的肉摊上再买些猪骨头来。猪骨头很快买回。水月娘从瓮里舀出半瓢子玉米面、一瓢子白面，想一想又添上半瓢子白面，交给水月。已经十四岁的水月早已是娘的合格厨房助手，爹在屋外正拿把斧头在一块方石上将猪骨头一根根砸得细碎，她开始和面。水月平时一双水汪汪的明眸里现在真的有一汪水了，有几滴在里面待不住，就跳出来落进了面盆里……饭熟了，开始吃饭了。善龙把一块三角饼放在嘴边慢慢咬下去，慢慢嚼细再咽下去，但他却没吃出三年前的味道，总好像里面缺了点什么或是多了点什么。他勉强吃完一块。水月一直没吃，她看哥哥吃完就又递一块给他。善龙接过来轻轻去掰，一块饼从中间裂开，他看见里面还有一两条筋渣子接连着不断。水月在一旁也看见了。砸断骨头连着筋呢，我们是一家人，可是……近晚的大街上人还多，善龙却不能带领弟弟妹妹们一块去做游戏了，他是此时被人接走的。
善龙走了，水月姐弟仨数着哥哥离开的日子一年年长大。水月学习成绩很好，但上完初中就不上了，他要帮父母供两个弟弟继续上学。水月的两个弟弟学习也不差，可惜没考上高中，就先后回家务农了。这一年土地不再集体耕种，按人头均分到了各家各户。水月家里劳力多，庄稼侍种得好，最先成了村里的富裕户。过了十八岁生日后的水月人长得越发水灵，说亲的就陆续上门了。爹娘问她的意思，她不接这个话茬，反与爹娘商量起做连筋饼售卖的事来。商量了几天，爹娘都觉还行，一则家里有富余劳力，再则做这饼原材易得，成本不高，按馒头价卖利钱就不小。另外就是，这人人都可当成家常便饭的食品，营养却高。他们商量着先做起来再说，就算时间长了人们都来尝尝鲜也能卖不少，反正也用不着投多少本钱，在家里做好，送到镇东头挨着豹大爷的肉摊摆个摊卖就行。
善龙走的那天，水月的爹娘不忍目睹离别，没有出家门去送。水月和两个弟弟一直把哥哥送到村外老远，最后看他坐上一辆小汽车走了。对于三年前这个“哥哥”的出现，水月一开始并不乐意接受，因为这样她就由家里的老大降格为老二，再对弟弟们发号施令就未必如以往管事了。不过有了哥哥好处也就多了，许多家务活可以不必去做，爹娘虽支使得她多，但实际去做的总是哥哥，谁叫他是当哥哥的呢；哥哥偶然得到一块糖果或别的稀罕物，便早晚留着，只等她不高兴时拿出来哄她不哭，他可真能藏得住东西啊；而她自己从小便有丢三落四的毛病，再丢了什么东西，隔几天，哥哥就会给她变出来，现在想想也不知他为此费了多少心力才找到的。还有，在外边谁要欺负她，不管对方是多么凶猛的人，他都挺身而出及时为她出手，哪怕被伤得头破血流呢……三年的朝夕相处，哥哥逐渐成了她的依赖。有个好哥哥，是人终生的倚靠，她不知道哥哥离开家的这段日子她该怎么过。“哥哥回来了，说啥也不能让他再走！”她回家把这意思对爹娘说了，他们都默默地点头应承下来。现在她说服爹娘做连筋饼卖，其实是她早有的主意，这样她就可以每天做连筋饼了，因为哥哥最爱吃，她要保证他啥时来啥时都有。
（二）
水月做骨饼的生意比预想的还要好一点，差不多做多少就能卖多少。爹是当家的，做主拿出每月底算出的一半盈利，留给水月做私房钱。水月的心思一半在生意上，一半却在哥哥身上，她天天做着连筋饼，天天盼着哥哥来。附近有工厂在开工，镇上常有南来北往的生意人落脚，沿街不断有新的商店开张。这几年流动人口越来越多，水月的生意年年都有向好的趋势，都说她家的饼便宜垫饥也好吃。有识之士还说，常吃水月家的饼还会健脑补钙，营养效果要远胜煲骨汤。有一天水月掐指算了算，哥哥离开这个家大约有十个年头了吧，咋也不回来看看他们呢？爹娘已经开始为弟弟们的婚事操心了，他们也多次催过水月有中意的亲事就抓紧定准一个，要不就成老姑娘了。水月还是不接这个话茬，又与爹娘商量着准备开一家饼店的事来。理由很简单，在外边摆摊风吹日晒雨淋的总非长久之计，人受罪不说，卫生条件也不行，人们的要求都越来越高了。她说她现在大了，能照顾得过来，有一个正规场所，现做现卖肯定会招来更多顾客。水月说她赁间房子先干着，晚上还回家睡，等弟弟们都成了家，爹娘再搬过去和她一起干。是啊，两个弟弟早早晚晚都要成家的，她老呆在这个家里也不是个事。爹娘琢磨了两个晚上，就答应了她。（待续）作者单位：姜集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