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列车
鞠慧
“黄瓜苗在哪呢?在可心家的大棚里吗?”
“在镇上,有专门养黄瓜苗的大棚呀。整整一棚,全是绿油油的小苗苗。我们把那些小苗苗买了来,种在咱家棚里,慢慢地,就开花了,就长出黄瓜来了呀。”金丽春微笑着,望着女儿花一样的小脸,心中满满的幸福。
“嗯,真好!”豌豆啪着小手,跳了个高,“等咱家大棚建好了,种上小苗苗,爸爸就回来了,是吗,妈妈?”豌豆歪着小脑袋,问。
“对。你先在一边玩,一会我们回家吃饭。”金丽春说着,又低头干了起来。
“妈妈,告诉你个事,你谁也不能说呀。”豌豆神秘地凑到金丽春跟前。
金丽春诧异地看着豌豆,点了点头。
豌豆凑到金丽春跟前,对着金丽春的耳朵,轻声说:“妈妈,奶奶说,你不要我了。”豌豆说着,噘起了小嘴。
金丽春愣了一下。
“奶奶说,你妈妈让那个大棚把魂勾走了,不要咱们了。”
金丽春一下把豌豆搂在怀里,放声大笑起来。从城里回来后,金丽春还从未这样开心地笑过。
晚上,明德来电话,金丽春把大棚的进展情况跟他说了。
明德说:“丽春,千万别累着。过些日子我就回去了,等我回去再建也不迟嘛。”
金丽春说:“那可不行。晚几个月,就晚一季呢。等你回来的时候,咱家棚里的黄瓜该上市了。你回来了,就每天往镇上的批发市场上运黄瓜吧。大力家就是这样的,每天早晨都往批发市场上运黄瓜。你猜小丽咋说,她说,大力每天拉出去一车黄瓜,换回来一个汽车轱辘。”
“汽车轱辘?”明德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他说,“哦,那么厉害呀!”
从发生了那件事以后,每次打电话,金丽春都觉得跟明德没什么话可说了。通话中,经常会有或短或长的空白。这次,他们却说了很多话,大都是和大棚有关的。这中间很少有停顿和沉默。若不是明德说那边有人找他,也许他们还要一直说下去。
大棚的墙体垒好了,一道道铁丝也拉上了。金丽春又找人把电拉了过来。因为和大力家的棚离的不远,接电也容易。镇上正鼓励滩里建大棚,村干部正愁着完不成任务呢。村里领导见金丽春家建起了大棚,很高兴。能帮忙的,村里就尽力帮着做。
黄瓜苗也订好了。前几天下了一场透地雨,只等墒情合适了,就把瓜苗运过来栽种上。
马车在滩里胡乱转着转着,不定啥时就转到这里来。反正他平时也没什么事,就是曲着条胳膊,到处瞎转。转到有年轻女人的地方,就或咸或淡地聊一阵子。庄稼长起来的季节,他有时会顺便跟那个女人钻进玉米地或棉花地里,完事了,身上的土都懒得拍一下,就又朝别处转去。
不知马车是真的想改邪归正了,还是怵了金丽春,或者是根本就不打算在金丽春身上浪费时间了,反正他没有再对金丽春有什么非分的言行。马车转到金丽春的大棚跟前的时候,会停下来,有时问问建大棚或种黄瓜的事,有时又会问金丽春有没有帮他物色到合适的女人。他说他想成家了,做梦都想有自己的老婆孩子。
金丽春应着,答应有合适的一定帮他介绍。
在苇子圈,上了年纪的人都骂马车是祸害,没人愿跟他说话。开始的时候,马车见了滩里的老人们,也想主动说点什么,毕竟祖祖辈辈都在这滩里住着,坐下来论论,都是亲戚连着亲戚的。但老人们不愿理他,马车的笑脸刚送到半路上,老人就转过了脸,背过了身,有时,还转头冲地上狠狠地吐上两口。马车脸上准备好了的笑,便猛地停在半路上,凝固了,然后“啪”地落在了地上。
马车碰了几次壁后,就不再尝试跟老人们招呼。开始时,对面遇到有老人走来,或者街上有老人在聊天,他会转个弯,避开。后来他不避了,越是有老人的地方,他越是往那里走,曲着那条残了的胳膊,眼睛望着天上的某一个地方,目不斜视地从老人跟前走过。没有了与老人们的寒暄,马车的精力,便都用在了与滩里那些留守女人的周旋上。
有时,马车也会失踪几天,等再回来的时候,他对那些年轻女人们说,他是到城里去问他的案子去了。他很理直气壮地说,当时我是摔倒了,可是那个城管不在我胳膊上踩一脚,我胳膊会断?早晚我要找出那个人,让他陪我的胳膊。越是县里开两会的时候,马车越去上访。他不只去县里上访,也去镇上。手里偶尔有几个钱的时候,还会跑到省城去上访。
金丽春也很瞧不起马车,但毕竟在一个村里住着,又是同学。自从马车表示想找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后,金丽春也真想帮他找一个合适的女人,成个家。马车年龄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就这样瞎混下去吧?(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