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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不久，在全国各大影院热映的《绣春刀之修罗战场》引发了众多历史爱好者的探究兴趣。影片开场很不凡，短短几个镜头便交代出了万历四十七年那场关系明亡清兴的大战役，将故事放置到了一种宏大而悲壮的历史氛围中。
        那是我们初中历史课上学过的萨尔浒之战，也是大明王朝与后金政权之间进行的一场大决战。短短数日，明军损兵折将近五万人，大批军用物资落入敌手。明廷对建州女真发动的首次战略进攻即以惨败告终，并且元气大伤，自此之后再也无力控制辽东。而刚兴起的后金则安然度过了存亡危机，借此不断南侵抢掠，直至明王朝的灭亡。
        失败的消息震惊了明廷，朝野内外都在总结失利的教训。大家一致把矛头对准了辽东经略杨镐，指责他把原本占据优势的兵力拆分成四路，以致兵力分散予敌可乘之机，三路惨遭歼灭。这种由结果倒推再追溯原因的做法是极不靠谱的，充其量算是事后诸葛亮式的聪明。设想，若杨镐把十万大军聚在一起，联营并进，固然可减少被各个击破的风险，却也难以捕捉到后金主力，很有可能无功而返或者在撤退途中遭遇敌军反击。那样的话，指责声大概又会说杨镐不能出奇制胜了吧。
        一场战役的胜负，所关系的从来不只是战术好坏的问题，而是关系到组织者、领导者、执行者的方方面面。明军出师之前，巡按御史张铨曾上书奏章，提醒贸然出击的种种弊端。他认为，朝廷对建州女真疏于防范已久，以致养成坐大之势，现在“敌山川险易，我未能悉知，悬军深入，以短击长，以劳赴逸，以客当主，非计也”。接着他建议，“当就近调募，屯集要害以固吾圉”，离间建州女真与叶赫女真之间的关系，然后寻找战机“伺隙而动”，才是上策。
        从纯军事角度讲，张铨的分析不无道理，但明朝向来以天朝自居，在政治感情上无法容忍女真部落的公然反叛，更不能容其建立政权与自己分庭抗礼。从这点讲，明廷与后金的决战又势在必行。
        既然下决心打，那就应该打有准备的仗。明廷在辽东的可战之兵不足两万，只能紧急动员国内各省的兵力，通过加派赋税四方征集，传檄朝鲜、叶赫部发援军相助，经过大半年集结，陆续近十万大军开赴到辽沈前线。这支军队临时拼凑，兵将不习，不适应严寒气候，不知道敌方兵力部署，本该就地熟悉敌情，加强训练。明廷内阁迫于财政紧张的现状，以“师久饷匮”为由，日夜催促杨镐进兵。
        杨镐谋划了分进合击的战法，即兵分四路，让敌人在各个方向顾此失彼，进而协同围攻后金的都城赫图阿拉。战术本身并无太大过错，杨镐的真正罪责在于他的轻率、无能与自私。作为统帅，他顶不住内阁催兵的压力，不能激发部将的战斗热情，相反，他一味地滥用职权，以皇帝御赐的尚方剑压制威胁部将。他甚至厚此薄彼，公报私仇。杨镐与总兵刘綎曾有过节，便令刘綎率老弱之兵在地形复杂路途遥远的东路进军，作诱敌之用，而把精锐部队和地势平坦的南路留给了跟自己私交甚厚的总兵李如柏。
        朝廷有明眼人瞧出端倪，还是巡按御史张铨，指出杨镐“非大帅才”，极力推荐富有才略的熊廷弼来代替其职。没得到皇帝答复，他又谏言：“李如柏、杜松、刘綎以宿将并起，宜责镐约束，以一事权。唐九节度相州之溃，可为明鉴”。他担心出师的各路主将都自持军事经验丰富，彼此之间互不沟通互不协调，而一旦行动配合出现了问题，分进合击势必变成力量分散的各自为战，也就难免重蹈前人失败的覆辙了。
        没有人理会张铨的这些疑虑。万历四十七年农历二月二十九日，明军从开原、抚顺、清河、宽甸四城堡分道出击。明军将士在冰雪覆盖的道路上艰难地行军。他们未曾料到敌人已纠合了优势兵力躲在暗处张开了獠牙，就像他们未曾料到这次进军会成为自家性命以及大明王朝走向死亡的开端。他们都是朝廷从各卫所挑选的精兵，其中不乏像影片中主人公沈炼那样武艺高强的敢战之士。他们没有失去与敌人决战的勇气，可是这些血气之勇已无力阻挡拙劣指挥所带来的灾难。张铨的预言一一应验。抚顺路主将杜松贪功冒进，在进攻作战中再次分散了不多的兵力；开原路主将马林只知消极防守，没有及时跟进增援杜松；清河路主将李如柏避敌拖延；宽甸路主将刘綎孤军奋战。这般参差不齐的出击，倒像是故意为各自灭亡而精心准备的乌龙阵。后金的六万主力军集中一处，充分发挥其机动性，先在萨尔浒杀败杜松的主力军，再在尚间崖攻破马林的防御，接着挥军向南，将孤军深入的刘綎引诱至阿布达里冈，设伏围歼。四路明军除了避战观望的清河路李如柏军队迅速回撤，其余三路尽皆败亡。主将杜松、刘綎血战殉国，其各级军官战死三百余人，尽管他们与敌人进行了拼死搏杀，仍然无法挽回败局。
        萨尔浒方圆数十里的山野丛林终成为明军的修罗场，如同电影中陆文昭感叹的那样：“几万条人命，像割草一样没了”。统帅杨镐惊慌失措，毫无其他办法，因为他远离战场，且从未考虑过出现危机时的应急预案。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那位进尽忠言的张铨。明廷认为张铨有料敌先机之能，命其巡按辽东。期间他数度献策，经略袁应泰都没采纳。天启元年，辽阳城破，张铨被俘。面对敌人威逼利诱的劝降，他不为所动，只求“引颈待刃”。在被软禁的衙署里面，他穿上朝服，遥拜了皇帝和父母，然后从容自缢。作者单位：旺旺集团山东总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