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情深
◎李世忠
夜晚,繁星点点,我依偎在爷爷怀里,静静地倾听着他讲述那关于黄河岸边的故事……
我的故乡在鲁北平原,紧靠黄河岸边的一个美丽村庄,黄河大堤从村庄周边绕过,在我曾经的记忆中,我们一帮小伙伴到渡口的货轮上去玩耍,站在货轮上,看着滚滚的黄河,吹着河道里面劲风,无限惬意涌上心头。
晚上,我静静地独自一人躺在床上,一阵风吹过,房屋周边的芦苇荡里就会发出“唰唰”响动,像是有人在黑夜里摸索前行,又像是有人在默默地啜泣呜咽。
远处,渡船的鸣笛声忽远忽近,不时传来。我知道,那一定是母亲河载着红红的渡船,在负重前行。
伴着黄河岸边美丽的童年,我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又回到了爷爷儿时那战火纷飞的年代。
蓝蓝的天空,绿油油的庄稼,一片片青翠的芦苇荡,在秋风中摇曳,又恰似万箭齐发,射向那蔚蓝的天空。
伤痕累累的母亲河,低吟着、哀鸣着、哭泣着,从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缓缓流过。
1938年秋,刚刚加入组织的“没耳朵”伯伯,以种地为名留在家乡,发展地下组织。
这一天,“没耳朵”伯伯正在田里忙着锄地,在城里做工的“面甜瓜”大爷匆匆赶回老家,好久未见老友,“没耳朵”伯伯格外亲切,赶忙向远远走来的“面甜瓜”大爷打招呼道:“回来了老哥,在外面混的咋样?有没有什么新鲜事?让咱这老兄弟乐呵乐呵!”
他的话音刚落,“面甜瓜”大爷就急匆匆跑到近前,神秘兮兮地向四周望了一下,把他拉到地头上,恐慌地说:“兄弟啊,不是我吓唬你,这地你就别管了,这庄稼以后还不知能不能收呢?鬼子马上就要过来了!”
“鬼子,鬼子是干什么的?他们来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种我的地,他走他的路,我们互不相干,那能有啥呀!”
“面甜瓜”大爷长叹一声说:“鬼子就是鬼子,我在城里听人说,他们好像是什么东洋人,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做,现在城里人正在往外逃呢,这不,我们工厂的老板听说鬼子要来了,都停了工,遣散大家,回家避难来了。”
“真的吗?鬼子真有这么可恶?要是这样,他们该千刀万剐才是!”“没耳朵”伯伯带着一丝凝重,憨憨地问道。
“现在兵荒马乱、人心惶惶,我还能逗你玩吗?赶快回去吧!”说完,背着行李就回了家。
“没耳朵”伯伯一边干活,耳边一边萦绕着“面甜瓜”大爷说的那些话。
日头渐渐转向西山,露出一缕金黄的霞光,披散在树梢、房屋的边缘,就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转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下午,“没耳朵”伯伯活干得可以说是心不在焉,见到天黑,他赶忙收起锄头,拖着汗津津的身体回了家。
时间过的真快,眨眼间,中秋临近,丰收的喜悦写满农民脸颊,四处流淌着金黄的年景。
这本是一个丰收团圆的节日,可是,近几日,全村却因鬼子要来的消息,弄得沸沸扬扬,一片恐慌。
一天下午,沿黄河大堤,从北面浩浩荡荡开来了一队人马,未做任何停留,就急匆匆向南开去。
第二天,从南面传来可怕的消息说,鬼子在村子里驻扎下来,烧杀抢掠,尤其是年轻女子,还遭到了鬼子的糟蹋。
听到这些传言,村里有女孩的人家,将女孩送进了芦苇荡,留在家的都是些老弱病残,那些不愿离家的妇女,干脆把锅底灰涂在了脸上,披头散发,弄得活像一个个疯子在村里走动,相互打听着彼此的消息;那些留在芦苇荡里的女孩子,饿了啃几口家人送来的干粮,渴了喝几口芦苇荡里的清水,潮湿和恐慌裹挟着她们,度日如年。
一天傍晚,鬼子来到村子,他们一进村就气势汹汹挨门挨户地搜了起来,瞬间,整个村子就像开了锅一般,鸡飞狗叫中,混杂着吆喝声、哭泣声,一阵慌乱过后,村子渐渐恢复了平静。
就在村子平静下来的同时,村子中央却“哔哔啵啵”的着起了火,原来鬼子拆了地主家的木门,浇上汽油点着在那里照明,“噼里啪啦”的木炭暴烈声伴着鬼子的狞笑在暗夜里飘荡,传向了远方……鬼子那一张张凶神恶煞的脸,在火光炙烤下,活像一只只烤熟的乳猪,红彤彤光鲜照人。
“面甜瓜”大爷从城里带回来的一块腊肉,也被鬼子掳掠了去,疼得“面甜瓜”大爷直跺脚,要知道,这块肉是他放在家里专为有大事用的,没想到鬼子一来,就给他们抢去了 ,这要是在平时,“面甜瓜”大爷早就蹦了起来,跟他们拼了。可是,今天遇到这群可恶的鬼子,他也就只能忍气吞声,随他们折腾。
深夜里,不知是谁家的一只鸡被鬼子捉到,“呱呱”地叫着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鬼子将全村人集中到一起,开始训话,训完话后,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向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笑着说:“小孩,八路的干活。”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糖塞进小孩嘴里,小孩甜甜地吃着,抬起头,惊恐地看着鬼子,不知他说的是什么。
气急败坏的鬼子又走到“面甜瓜”大爷跟前,质问道:“你的知道?”
“面甜瓜”大爷根本不知八路到底是什么?他也就无法回答,骄横的鬼子看到“面甜瓜”大爷没有反应,撩起巴掌“啪”地一声,重重打在了“面甜瓜”大爷的脸上,鲜血顿时顺着“面甜瓜”大爷的嘴角流了出来。
“没耳朵”伯伯看到小鬼子如此的蛮横,心里暗暗地骂道:‘小鬼子,我日你奶奶。”
就在那天晚上,“没耳朵”伯伯悄悄摸进了鬼子的帐篷,随着手起刀落,瞬间数个鬼子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在睡梦中踏上了去西天的路。
天还不亮,穷凶极恶的鬼子把全村人集中起来,架起了机枪,想要血洗整个村子,他们把所有的怀疑全部集中在了“面甜瓜”大爷身上,将“面甜瓜”大爷从人群中拖了出来,询问昨天的事情是不是他干的,“面甜瓜”大爷面对敌人的严刑拷问,没有吐露任何一个字。最后,鬼子没有了办法,派了两个鬼子兵压着,到村口枪毙。
就在鬼子举起枪,要对“面甜瓜”大爷下手的时候,“没耳朵”伯伯眼疾手快,三拳两脚将两个鬼子打倒在地,拖着“面甜瓜”伯伯迅速跳进了旁边的芦苇荡,再也没有出来……
穷凶极恶的鬼子狞叫着,闯进“没耳朵”伯伯家里,眼前的情景让他们惊呆了,家中除了几件简单的农具外,一无所有。
气急败坏的鬼子别无办法,将“没耳朵”伯伯和“面甜瓜”大爷家引燃,熊熊的烈焰,带着无名愤怒冲向云霄……
望着身后燃起的烈火,“没耳朵”伯伯和“面甜瓜”大爷说:“小鬼子,这份血债早晚你们要给我还上。”
而后,转身消失在了茫茫的芦苇荡中。
鬼子过后,村庄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那浓密的芦苇,像一个个坚强守卫家园的哨兵,巍然屹立,保持着它们那原有的本色……
深秋已过,有村民从远处捎来信息:“没耳朵”伯伯和“面甜瓜”大爷加入队伍,参加了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但不幸的是,他们在后来的战争中都光荣的牺牲了。
讲到这里,爷爷不再回忆过去那些伤心的往事。而是摸着我的头说,你们这一代算是生在了福窝里,没有经历国破家亡、颠沛流离、饥寒交迫的年代。可就是这样,还是有人不满足,利欲熏心,为了经济利益把村里的芦苇荡承包下来,抽干了里面的水,捕尽了里面的鱼,挖走了里面的苇根,就连苇塘里的淤泥也没放过,就地取材烧成了红砖,赚取了大把的钞票,再后来,他们就在苇塘上面修建了厂房车间,“芦苇村边绕”的美景一去不复返了。
近几年来,多亏了党的好政策,起步区建设重任落在了我们这片肥沃的热土上,老树发新芽,看着轰鸣的机器日夜不停,一排排的楼房拔地而起,一条条的道路越修越宽……我从心眼里高兴。
虽然咱们的芦苇荡不在了,但是芦苇荡那坚韧不拔的精神传承了下来。
黄河安澜,百年无恙。别看我今年已经九十五岁了,我还想多活几年,享受一下咱起步区的幸福生活,把过去和今天咱芦苇荡的变迁讲给更多的人听。
作者单位:区人社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