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田邦利
车子驶过石磨王街头,我眼前忽地闪出一个人——二哥。
二哥是我的一个表哥。二哥退休前是石磨王税务所的所长。为了让孩子接班,那年他也是能退就退了。二哥和二嫂没有男孩,两口子就一个闺女,在孩子接班这事上,按说挺好办的,没这事那事的。然而,事情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因着接班,二哥一家不光有事,事还挺大,大到你死我活,势不两立。
二哥想让侄子,也就是他的哥哥我的大表哥的儿子接班。他的理由是:这不是钱,这不是房子,这不是地,这是接班,没听说哪朝哪代有哪个皇上让闺女接班?手艺人传艺还传男不传女呢!二哥内心深处想的是身后事——老了谁给摔瓦领葬?
二嫂一心想让闺女接班。她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实在:闺女是她生的她养的,有儿指着儿,没儿指着闺女,凭啥闺女不能接班?
结发夫妻,从来没红过脸,从来没吵过架,万万没想到,年过半百,黄土埋到腰了,为孩子接班的事起了争执,闹起了矛盾,打起了仗,差点儿闹离婚。
女的没能斗过男的。庄稼地里与土坷垃打交道的二嫂,哪能斗过机关里上班的二哥呢!二哥到底是让跟女儿一般大的侄子接了班。实际上,二哥的胜出得到了女儿的支持,是女儿做了母亲的工作。不然,二嫂要和他血战到底,来个鱼死网破。“急了眼,谁怕谁呀!”二嫂说。
“为啥不让闺女接班?她又不是私孩子,又不是后老婆带来的!我问问,你是她爹吧?”天井里,披头散发疯了似的二嫂,扯着二哥的衣领,要拉他到政府说个过来过去。一向人物体面的二哥,这阵子像一头牵不出栏的牛,一声不吭,挺着腿,撤着腚,两个胳膊使劲地抱着墙角,死活不肯出家门。
女儿文文顿生恻隐之心,从屋里跑出来,拦着母亲,硬硬地掰开母亲的手,解救出父亲。她把母亲拉到屋里,耐心地做母亲的工作:“娘,别争了,别为我争了,就让哥哥接班吧。男人有男人的考虑,爹有爹的想法,也许爹有他的难处,就由着他吧。没有接班咋来?没有接班不也是照样混。咱就权当没有接班这个事吧。”
我来县城后,二哥来过我这儿三次,最近一次是在今年的5月份,席间,三杯酒入肚他就说起接班的事。
“大海,你说,让孩子接班这事上,我做得对不对?”二哥脸上除了落寞就是茫然,心中像有一个解不开的结。“或对或不对,你就照你的看法说,不藏不掖,实话实说。你说个道理让我听听。”
二哥用乞求的眼神望着我。
我觉得这事我不便从正面去说,何况木已成舟,对二哥所问又不能避而不答,于是就从事情的另一个角度来了个不藏不掖,实话实说。
“二哥,当初你若是不办退休,接班这事权当没有,情况或许比这要好。干到60岁退休,退休金比这也多。”
二哥说,当时他也真这么想过,不办退休,让名额瞎了,接班这事就权当没有。可又一想,不办退休让名额瞎了也不好。天上掉下个肉包子,即使自己不想吃,能接着也得接着,不然,想吃又觉着能吃着的人就不满意。
接班这事把二哥弄得可说是焦头烂额。他越来越觉着无颜面对庄稼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女儿。七八年了,二嫂和他还是背对着背,远没有和好如初。
好儿不贪爷田地,好女不图嫁妆衣。好在文文很孝顺,并没有因为让叔伯哥哥接班没让她接班而对父亲不孝不敬。 作者系济阳一中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