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296 更新时间:2023-09-25

回乡

◎高建婷

        为了修老房的屋顶,我们都回到了家乡。
        我像个游客一样到处拍照:老灶,水缸,小竹椅,被累累硕果压弯的枣树;暖瓶,茶缸,老茶壶,“要斗私批修”依然清晰的铝边老镜;圈椅,条案,八仙桌,厂长从烟台背回来的老座钟,爷爷念着北极星可是大牌子,我只注意到芦苇丛里卧着两头鹿,中间悬着的钟摆像是一轮圆月。候诊区长椅上码了几包旧衣服,檩条间密实的秸秆如老太太鬓边抿紧的发,“山清水秀”影壁上燕子仍在红梅绿柳间飞——那是我的绘画启蒙。小时承载了如许快乐的厦子竟如此简陋,菱格墙下的蓝色搪瓷脸盆里依旧游着尾红鱼。直至镜头中奶奶一只手卡着碗沿像以前一样从厨房走出,我才意识到爷爷奶奶才是真正回到了故乡:奶奶坐在圈椅里喝茶,爷爷的脚步不再讷讷而拖沓,两人像是把根移回原地的老树,他们的身与心终于归位。
        我忽然就觉得无趣,这里不过是我的苗圃,上学后只在暑假和过年时回来,自己就像偶然拾到了婉容菜单的那个文人,对着今朝昨日莫名其妙地发愣。于是我停止拍照,在院子里漫逛了起来。
        我看见当年就吱吱作响的竹梯还能踩着上房,墙脚积压多年的煤堆被拉走了(里面还清出只蝎子),大门连锈带褪成浅红色却依然坚固,门楣瓷砖上写着鹏程万里。头顶电线交错,门前停着的还是三轮,一辆拖拉机烟尘滚滚而来,后场新种的玉米迫近民居,逐年垫高的村路没过了对门的三级台阶,施工队里的老人笑言村里的孩子都有了工作。
        三爷爷翘着脚倚着床栏闲谈时说,大奶奶家院里的草已经比人还高,小孩子踢进去的球都找不到。村西头新开的超市用上了扫码枪,店主会把城里另一家店剩下的菜拉回来卖。车从东头开到西头用了三分钟,从超市走进饭店包厢也用了三分钟,村里的距离无限近,相对的城市越大,路途越远。
        离开时爷奶站在大门口相送,曾几何时我也是目送小车渐行渐远的一员。隔壁的红木门上了新漆,媛媛姐姐曾躲在门后吃过火腿肠。不知什么时候道边种满了洋姜,还没到开花的时候依旧一片蓊郁。
        奉命回家帮爷爷浇花(老两口还要在村里呆几天),临走前看见小院里爬着丝瓜长着油菜,门口还有一棵石榴树,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里已被奶奶改造成了老家的分部。
            作者系城区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