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耕晨读
◎齐永山
趟过一片茅草丛，鞋面和裤脚便被露水打湿了。秋深露重，茅草的叶尖叶面上晃动着许多小露珠儿。早晚天气清寒，那些苦菜、曲曲菜、刺儿菜、野菠菜们看起来却愈显精神，绿得透亮。矮的地丁、野芫荽铺在地上，身子高挑的是些苇子草。其间最多的是婆婆丁，就是学名蒲公英的，现在都举着毛茸茸的伞，等太阳升得再高些，这些毛茸茸的伞就飞无踪影了，你看到的将是遍地黄花。
秋季开学前中心校曾安排割草机过来，清理掉了那些深得能藏住人的杂草，之后便又有新一茬的野菜野草长出来。远端足球架底下，还有余留的蒿子棵，已枯萎得不成样子，但还高挺不倒。操场这都变成草场了！没办法啊，孩子少，欺不住草长。这所学校辉煌时，曾有好几百的学生。
贴着操场北边，我划定了一米半的宽度，准备从东到西翻出一畦子地来。之前已经花了我一周的晨光，铲除净了上面的荒草杂树。这些废弃地只要整理出来就有用，种花种菜都可以，交给后边的幼儿园作劳动实践基地也行，总之多些人的活动校园就会多出些生机。费了约莫半个钟头的功夫，我才翻下去两三米远，上学的孩子却有到校的了。有三个孩子拿着语文书跑过来，坐到对面功能室的台阶上，大声读起课文：
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
天地分上下,日月照今古……
老师都喜欢读书的学生。所以，学生想讨老师喜欢，就要在老师面前多读书。朗朗书声，惊散了一院子的寂寞。我听着孩子们的读书声继续翻地。这里的土很结实，使劲掀出一锨，再反转锨头拍散，那一锨土里面便滚出一大团白乎乎的茅草根来。现在用铁锨翻地显得有点原始了，农民耕种早都实现了机械化。不多时，又有两个孩子拿着语文书跑过来，也并排坐到对面功能室的台阶上去，随上先到的同学一起读课文：
站如松，坐如钟。
行如风，卧如弓……
我听着孩子们更大的读书声继续翻地。茅草的根在地下牢牢盘结，每一锨都要付出很大气力。影响翻地速度的，还有学校建设时遗留下的建筑垃圾，要时时提防可能隐藏的硬物损伤手里的工具。我小心地翻土，仔细地往外拣拾那些水泥疙瘩、碎砖块、钢筋头等。我的劳动未必一时产生多大功效，只当耕种的是未来和希望吧。对农民来说，把荒地变良田是生活所需；对学校来说，环境优美则是育人场所应有的样子。擦擦汗，我扶着锨把稍歇一会，提起锨来接着翻地。继续有孩子拿着语文书跑过来，随上先到的同学一起读课文：
云对雨，雪对风。
花对树，鸟对虫。
山清对水秀，柳绿对桃红……
读书声更大了，简直有点震耳欲聋了。在孩子们的读书声里，我的劳动也很见成绩。放下锨，我从地上顺过一张铁耙子来，把翻好的地一耙耙耘平。你干着活，有一群孩子在一旁用读书声陪着你，是不是会有一种幸福感觉呢？如果我们是一个家庭，这情形，你看像不像古人说的“耕读传家”的一户？当然，我们这是一所学校，是个只剩下一年级的农村教学点。农村的孩子，不是人人都有条件去城里读书的。哪里有孩子，哪里就要有学校，就要有领着孩子读书的老师。不管降生在哪里的孩子，都是一个家庭的未来和希望，做老师的都要想法子把他们教好。还继续有孩子加入进读书行列里去，他们一起放声读着：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九片十片无数片，飞入水中都不见……
我也继续用锨努力翻着地。慢慢地孩子们的读书声低下去了，也乱了节奏，这是累了或是读够了？我边干边抬头望过去。一、二、三、四、五、六……恰好十个。哦，原来我的学生已经到齐！看看手机，上课的时间也快到了。从接受知识的难易程度上讲，都知道越小的孩子是越不好教的。我想起我们的拼音教学已经过半，可能够入门的学生也只一半，要让每个孩子都掌握好这部分内容比他们读课文、比我翻地可难多了，而做好这些入门教育关乎着孩子们今后学习的顺逆，懈怠不得。我朝他们摆了摆手，读书声戛然而止。我朝他们挥挥手，再指指教室的方向，孩子们提着课本快乐地鱼贯离去。
我把铁锨反手插在新垦的松土上，准备跟上孩子们快乐的脚步……每当劳动，我常会想到《论语》中孔子训斥学生樊迟请教稼穑之事时说的话，这段话与他说的另一句“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一样历来被人诟病。我想圣人绝非是看不起辛苦劳作的种粮种菜人，只不过是教导我们，人人都应各尽其能、善用其力。对于我，现在耕田耘地其实就是次要的，教导着孩子们尽快把学习基础打牢才是当务之急。这时候，太阳还在缓缓高升。晨露即将消去，遍地黄花就要渐次绽放了。 作者单位：曲堤姜集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