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362 更新时间:2023-10-27

乡 别

◎马德水

        晨曦轻轻从东方揭开笼罩在大地的浅褐色绫纱,唤醒了甜睡的生命。鸡鸭猫狗们睁开懒洋洋的迷眼,一群小喜鹊聚集在梧桐树上清了清喉咙,用悦耳的歌声打破了清晨的沉寂。天边那片火红持续的升起,慢慢延伸……
        我童年不懂的那种感情是什么?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挽留那两道越走越远的身影。妈妈因身体不好要去省城医院看病,临走前我哭了,苦涩的泪水中,带着几分委曲和无奈。哥哥要走了,1969年初中苏边境战事紧张,哥哥应征入伍,临行前,妈妈哭了,爸爸哭了,邻居家的大爷大叔、大娘婶婶们也哭了,但我没有,其实我也想哭的。我是被课本里的英雄事迹所感动,从小立下誓言,长大后参加解放军,保家卫国。哥哥当兵是件光荣的事,应该替他高兴才对。后来我的同桌要到贵州三线当工人,她走了,虽然有些难舍难分,却用微笑去面对离别。
        我的故乡有一条奔腾的河,那条河叫黄河——又称母亲河。儿时的我在这里度过了一段不平凡的岁月,在这条河水的滋润下,我慢慢长大,它记录了我的成长过程和父母的教育和培养。它承载着我太多的回忆:忘不了,小时候爸爸带我去河边,讲述黄河诸多的故事;忘不了,上初中时老师带领我们在河边游泳;忘不了,全县基干民兵横渡黄河,也包括我们这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高中生方队;忘不了,全专区人民齐动员大战一冬天挖渠修堤、兴建引黄工程,让几十万亩冬小麦得到灌溉,争取了粮棉双丰收。
        上世纪80年代初,我毅然下海经商搞运输。闯东北、下西南,跑福州、进新疆,往广州送土特产品,到山西大同拉煤卖煤。那时公路窄,还有很多沙石路,跑一趟长途需要十几天,甚至一个月。单枪匹马,独往独来,穿越了祖国的大好河山,横跨太行山脉、河西走廊。开车累了,往路边一停睡上一觉,继续行驶。住宿不住旅馆住路边,吃饭不上饭店吃小摊。一两个月洗不上一次澡,衣服长时间得不到洗换,八九吨的货物大部分自装自御。为了多赚些钱,大年初三冒着大雪出车到山西阳泉。山西的公路开凿在峭壁悬崖,奇曲险峻,坡徒路滑,而且车流量大,个人的小命每时每刻掌握在自己手里,稍有不慎,就会掉进万丈深渊,车毁人亡。在那种艰难困苦的条件下,起早贪黑,有时连轴转。每天提心吊胆,硬着头皮,多拉快跑。因为身背车贷累累,一分一厘都是借得老百姓的血汗钱。巨大的压力,始终在鞭策着自己,这样一干就是10年。
        世事难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生岂能一帆风顺,犹如云水变幻,云卷云舒,潮起潮落,或是顺境,或是逆境,若要不被困难压倒,站得住,站得稳,必须能够坦然自乐面对当时逆遇,敢于挑战自我,扭转逆境。经过深思熟虑的斟酌,我振作精神,丢掉包袱,卖掉汽车,调整思路,轻装上阵,决定弃商从文。北漂进京寻师访友,学书问道,并深得当代中国书界名家器重和赏识。虚心求教,能者为师,不耻下问;心灵神会,刻苦研究,用心取法。深得真、草、篆、隶、行书大家真传和亲授,勤奋躬耕,循序渐进。兼学篆刻、诗词、歌赋、文学、训古学、文字学,争取从中吸取营养。离别故乡10年,站在首都北京,放眼全国,转益多师;撇下妻子儿女10年,甘守寂寞,不贪虚名,坚守信念;深钻细研10年,真才实学,逐露头角,终得心源,力攀高峰。深得学术界的恳定和认可,成为齐鲁书界的中坚力量和实力派书法家。
        实践证明,人生如同一次远航旅行,人生有山花烂漫,大雨倾盆;有悲欢离合,情仇爱恨;有成功,也有失败;人生在世,没有任何救世主,更没捷径可走。我们所能做到的,只有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最终还得靠自己,自已救自己,努力奋斗,不断增强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不断超越自己,不断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喜欢故乡的土地,因为我生活的背景是土地的本来面目,我的性格有土地的影子。我向往故乡的土地,因为它像农家人一样勤劳、纯朴;我崇拜故乡的土地,因为它像老一辈一样忠诚坚强,脊背挺拔,胸膛宽阔,站起来就是顶天立地的钢筋铁塔。
        我喜欢故乡的水,故乡的水滋养了我,每条河、每片水域,几乎印证了我的存在。回忆起这些,我便有一种很亲切、很塌实的幸福感觉,也留下我太多太多的回忆。多少年来,我每次从母亲身边离开的头一天,母亲就会不停地在房间与厨房之间穿梭。她总是把我爱吃的,带不走的,劝我多吃点;能带走的,大包小包地塞满汽车的后背箱。我总能在深更半夜,听到母亲房门打开的声响,轻手轻脚断续的出入。在临行前,照例装满一个纸箱子,然后叮嘱:“好好照顾自己,岁数也不小了,不要整天那么熬夜。”目前的叮嘱犹如千斤重担,压在我的心底。转眼间,母亲离开我们近10年了,无忧无虑的日子已是梦中的过去,“逝者如斯”,她那清瘦和慈善的面孔也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起母亲的爱和养育之恩。
        梦里,常常走在故乡的风雨里。我总是望着她,回想她、轻挽她,她也好像回应我,她唤起我的乳名,嘴唇凑近我脸颊,与我诉说着她的耳语。我随着记忆走进那个温暖祥和的大家庭中,享受着母亲的疼爱,享受人间生活的愉悦。我多么想躺在她的怀中,感受她唤起的轻风,看着她满脸的红光。她的微笑、她远去的身影、她的音容笑貌永远铭刻在我的心里。
        有人说,往事不堪回首,我却不然,我永爱故乡如初见。与我老去,甚至死去,我也一定要回致故乡,尽情贪焚地享受它的拥抱。我愿呼唤真实的往事和曾经炽热的激情,愿生命静好,不再有暴风骤雨的打磨。我爱我的故乡,它充满着温馨与淳朴,到处弥漫着和谐的气息。
        在一个陌生的集体里,最开始的时候,你一直在认识和熟悉这个集体,因为最初的记忆,永远是你最为珍惜的。人生要经过多少离别?离别时是怎样的心情?是否都是充满悲伤?正如南宋蒋捷的诗句:“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人的一生中,最为伤心的事,莫过于离别了,尤其是永远的离别!我的感受却模模糊糊,大约也是因为已感到伤心吧,甚至是悲痛欲绝!我不敢多做评价,隐隐明白,不论任何离别,总是会让人感到不愉快和彷徨。但是,我们换个角度想想,又会觉得我们离别是幸运的。然而,一个生命的降临,一个人的成长,就在故乡的生生长长中留存。花开花落,花落仍待蝶也觅,人离乡旧恋乡归依。那些离离合合,就在故乡的青石板上深深地烙印。往昔的童谣仍被传唱,只是童谣仍在,人非昔之人,情亦非昔之情。纵使远在他乡,天涯遍踏,也不如身归故乡。
        我与故乡苦恋,恋你的质朴平淡,恋你的水秀土沃,恋你溪涧峪旁的温柔和狂风疾雨中的呐喊。梦回几度离乡愁,恰似一江泪水向心流。还记得那盐碱地里翠绿的生命,仅有寸土之地,也要为自然奉献自己的色彩。虽有几分憔悴,但是绿得逼真,绿得可爱。我蹲坐在一旁,仔细打量你的坚毅,思索你的意义所在。故人故土故乡,故香故物故情,在记忆中永远不忘怀。我期盼着重回,渴望着再与故乡故人重逢。
        风花雨夜,潮起日出。人来车往,走走停停,分别相逢。人的一生也不知道要经过多少次轮换,分别千万语,只赠君一句:分别何必伤感,你我若是知己,天涯落比邻。有时我真不敢再想下去,越想对分别越惧怕。“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是悲壮;“人生不相见,动如参车商”是伤感;“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楼”是悲伤;“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是劝慰;“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愁云”是无奈;“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洒脱。离别的伤感一言难尽,害怕离别,因为它的冰冷,那冰冷总在不经意间向我们袭来,冰封了先辈的记忆与琐碎,冻结了双眸中流露的喜悦;害怕离别的悲乐,带走了原属我们快乐的一切;害怕离别的空气,凝结了所有流动的思念。“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或许我们应该宽心,应珍惜现在,珍惜未来,离别是为了再次相遇。
        夕阳伴着淡淡的红光映在地面,枯萎的小草也被染红了,天边一片绯红,没有一朵云彩。落叶枯黄了,花儿凋谢了,金黄的秋菊不停地掀起涟漪,空中不知何时有了一种忧愁的白云,远处居民小区周围的菊花已盛开,几乎可以香到每家每户,这就是故乡的秋天,也是我离开的那一个季节,懵懵的我只知道夕阳的美丽,却不知道离别时的忧愁……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书画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