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寻
◎李庆田
后来，他参加海军，找到了理想的岗位，我也跟他辗转到了这座海滨城市。鲁迅说：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爱，灿烂得像火苗，却必须燃烧着生活中的某种东西才能存在。而生活，不是件特别容易的事情。岛城的美，已无需多言。在此城安家，就像客厅里挂了幅绝世的风景画，很撑门面。妈妈说的对，门面、浪漫不是生活的全部。生活还需要厨房需要卧室，需要与这座城市相配的吃穿用度，需要承受更多的艰辛。年轻时，我们谁都不怕艰辛，以为经过努力拼搏，定会追寻到幸福的终点，其实哪有终点？当你达到最初设想的生活水准，必然有新的水准在眼前诱惑着你。
更重要的是，我们常常夸大自己追寻的意义，而忽略了其中的利己成分。以我家人为例。祖父年纪轻轻就凭借经营布庄成了岛城商界的传奇人物，可那是在岛城沦陷的时期，对他来说，全民抗战就像个遥远的传说。父亲只身远赴川边，固然令人起敬，大半也是为证明自己政治上的清白。
我说这些，是想说明：我永远不会忘记美给我带来的愉悦，不会忘记在追寻过程中那种期盼光明的感觉，至于结果，我们不能预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绝不会像我们初心想象的那样纯净无暇。生活本身已是千疮百孔，我们自以为是的追寻即便再高雅，也不可能摆脱生活的桎梏。所以，我原谅了曾经被物欲迷惑住了的自己，原谅了这个肮脏却还繁荣的世界。我还不曾停止继续追寻的脚步，但已不想被锋锐的现实划得遍体鳞伤。所以，我的内心已经愿意，与生活和解。
她转过头，眼角处滑出了几滴清泪。
十六
他们分享完各自的人生，都意识到这天的谈话将会永久地留存在彼此的记忆里。
“还有件事情，你慎重考虑下。总部人资处和生产厂秘书室，都看中了你的人品，都让我问你是否有过去工作的意向。当然，你也可以继续选择留在这里。所以现在，你的手里握有三种选择了。”她那晶莹澄澈的眼睛，在等待着他的选择。
他感到她的话音里流露着淡绿色的温情。
窗外，太阳渐已西沉，把云朵涂染成绚丽的绯红色。再过半小时，天空的景色必定与现在不同，并且无法预料会是星光满天还是海雾弥漫。时间永远向前，前方又充满了那么多未知之事。失去的、错过的已无法挽回，没实现的愿望，在未来能否如愿以偿？那些影响着你未来生活走向的决定，在当时却只道是寻常。
但前方又是可预知的。再过一个月，温暖的海洋季风会如约而致，在苍茫的大地上开启新的轮回，春夏秋冬，周而复始，把每个人都带进了这气势磅礴的运动中。不论我们是得意还是失意，是处于巅峰还是低谷，都不过是这轮回中的位置暂时有所区别。没有人会常年身处于和煦的春光中，也没有人会一直沉沦于严酷的寒冬里。
总部离决策层近，个人升职机会也大；工厂离家近，方便照顾身体渐衰的父母。留在岛城……他笑了。不管在哪里，都注定是条平凡的道路，但不管在哪里，他都永远会拒绝平庸。
前面的路还长着呢，宽也好窄也罢，最终剩下的都是自己的故事。
他对这点非常确信。（完）
作者单位：旺旺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