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乡音说“俗话”
王东
各地区、各民族大都有自我使用的俗（徐）话、方言、土话（以下未固定使用一词，无特定意义，只是为了方便），它们就像一卷卷散发着墨香的典籍，在中华民族语言文字的宝库中，占据重要的一角。
不较真的话，上面三个词的词义差别应该不大。它们是一种语言现象，更是一种文化现象，承载着丰富的历史和文化信息，对于维护文化多样性、增强民族认同感有着重要意义。俗、方、土，看字面的意思是和普通话的现代用法不在一个频道，好像入不了大雅之堂。不可否认，有的方言很久以前也许曾经是官话，但是随着民族融合，人口迁徙，逐步变化了。有的有文字记载，不过读音和释义有所变化，有的找不到确切的文字对应，却一直口口相传着，有的感觉应该有出处，但是从典籍里查不到，但是它们没有因历史进程而湮灭，更像一棵生命力极强的大树，根植于劳动人民的沃土中，丰富着我们的语言，精彩着我们的生活。
打小在农村长大，天然接触了不少土话，之后数年没怎么离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尽管上学之后，有了些“见识”，但血脉里还是自觉不自觉地接受着这些所谓土话的浸润。我们的生活中或许就有从山西洪洞、河北枣强移民过来的方言痕迹。
这些有别于普通话和官方词句的、不知道传承了多少辈的土话，因为老百姓没文化，说话土得掉渣，有些甚至是使用错误，造成了词句发音怪，有的根本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写，还有些词义不知所云，只能去意会，尽管口语知晓怎么用，且说起来很形象，用起来得心应手，但是仍然拂不去“土”的印象。我和玩伴们上了学，长了“见识”，学会了使用普通话，但是在乡亲们眼里，我们成了说话撇腔拉调、别扭拽词的外人，但同时我却觉得我的乡亲家人们更“土”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接触生活的日常，我对此看法有了很大转变，感觉这些土话，不仅不是老百姓“土”和错误使用，反而在传承语言文化上，古为今用，用朴素的感情，身体力行，滋养着这些方言绵延几千年，和“没文化”没有必然的联系，倒是我误会了我的乡亲们。愧疚之心使我有了进一步了解的意愿，所以搜集了部分接触较深的土话，而且《济阳县志》方言词汇中未见收入。尽管词条不多，但是土话里面有故事，所以印象比较深。
本文绝不是文献，不做考证论。据说《辞海》编辑部每年都对一些字或词进行校准、校正、校注，期刊《咬文爵字》也对汉语言文字、词句进行辩驳、讨论。本文没有那么高的专业水平，不对这些方言土话进行归类、归纳，更无意引导人们去改正自己对方言土话的认知。只是因为这些土话在我的生活中出现过，影响过我的思想，兴趣所致，遂成此文，不计较错对与否，且做饭后谈资。
【肯（二声）】经常、很容易地。这人眼窝子浅，肯动感情。
【芫荽】当新兵时到炊师班帮厨，班长安排去菜地摘香菜，我不知道什么是香菜，还不好意思问，就暗暗琢磨着用排除法识别，一定能完成任务，结果到菜地一看，茄子辣椒之类的一众蔬菜一概没有，没敢自作主张，尴尬地回来报告说没有香菜，只有芫荽，班长微笑着点点我的额头，我忽然明白了，一物多名啊。后来查字典，芫荽，统称香菜。如此看来，芫荽应该是本名，不但不土，反而正统。
【烧包】变得富有和得势，忘乎所以。手里有俩钱别烧包，存好了，别乱花。
【合撒】东西端不稳，撒了。长点眼色，一盖垫子馒头别合撒了。
【凉神/身】甚于凉爽，更接近于冷。天凉神/身了，出门多穿点。
【学（小，二声）屋】学校。快到夏天了，学屋里热不热啊？
【差矣】礼貌地否定别人的说法。你说这话，差矣。这是老家人常挂在嘴边的话，我一直以为此词能进土话排行榜前三名，但是一和“此言”组词，我无语了，何况古典籍中屡见不鲜呐。生在孔孟之乡，接受了一些古语，不以为“雅”，反以为“土”，汗颜。
【乐（落）】有不少小名称作“落呢”的，大概就是“乐呢”，乐有六个读音：月、勒、落、要、辽（少见）、涝。落为其一。
【拦护】占有不给别人。你拦护着这么些饼干干么，给你弟弟吃点。
【茅厕（思）】 厕所，有的称作栏。上茅厕、上栏。
【寻（心，二声 ）思】在心中悄悄地考虑。你成天家忙啥，也不寻思着挣点钱。
【一年三百六十日】 听大人说过，咱老百姓一年三百六十天，没有闲着的时候。哇，小学生都知道的一年有365/366天，我们的家人们仅仅是为了说着方便，就节省了一个字？其实不然，后查阅资料见戚继光的诗《马上行》“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红楼梦》里“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可见大人的说法是有根据的。据载，中国的传统历法中一年被划为三百六十天，这种表达不仅仅是一个数字的描述，还蕴含了丰富的文化和历史背景。或许与二十四节气，每个节气十五天也有关联吧。
【红白喜事】有一次老家一个街坊说，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的，都搭把手。我就思量，红肯定是喜事，白怎么会是喜事，后来不经意查词典时，还真有红白喜事这个词。
【指摘】一位老领导找下属谈话说，你自己毛病不少，就别老是指摘别人。因为常常有上年纪的把负责说成负窄，责任说成窄任。因为指摘一词很少用，我想当然地以为他把指责说成了指摘，为此还暗地里嘀咕，老领导也说土话？后来在一部电视剧的字幕中见到这个词，赶忙查字典，还真有指摘一词，系挑出错误，加以批评的意思，意义不同于指责。
【为奇】【出息】【胀膨】 哼，你穿个新褂子这有啥为奇的，俺有好几身来；这么大个小伙子了，地里的活还拾不起来，真木出息；手里有了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臭钱，就胀膨地不得了；小时候也不知道这些词是哪两个字，只是跟着学说，后来慢慢咂摸，不足“为奇”多雅，“出息”可以追溯到《史记》，胀膨估计是颠倒过来的膨胀。
不少人说话开篇之前，不自觉地给自己找依据，比如说：老人俗话说的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民以食为天等等，这些语句也应该在俗话方言的范畴，定为“俗话”更适合，发言时能引起人们的共鸣。本文搜集的是平时的一些常用词语，叫作“方言、土话”，也许恰当，生活、对话、做事过程中都能信手拈来。在这里“显摆”一下，不是显示自己多有学问，而是从一个侧面为我的乡亲们“平反”，他们非但不土，相反很文雅。
文中这些土话仅仅是一个部分，另外还有一些不中听的、不文明的，因为有其历史渊源和生存环境，所以仍然存在和使用，相信随着社会的进步而逐渐减少、消失。
作者单位：区退役军人事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