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链接

        把5月的第二个星期天定为“母亲节”，这是西方国家立的“规矩”，在我国流行开来也就是近些年的事。但是对我个人而言，农历4月22日才是“母亲节”，这一天早在36年前就已刻在我的心灵深处。
        1982年暮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那一年，我上初二，吃住在济阳五中（今崔寨镇中学）。早晚，一勺棒子粥就咸菜窝头；中午，没刷锅的开水就咸菜窝头。天天如此。那天中午放学后，我步行回家带干粮。一路上，望着散发着清香气息的金黄色麦田，我暗暗地发誓：还有十多天新麦子就下来了，到时我一定让妈妈蒸锅馒头吃个够！
        走了三四里路，我满脸汗津津的，嗓子渴得很，肚子饿得很。一进大门，我便直奔厨房，从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喝了下去。这时，我才四下乱瞅：厨房门口立着一张锨，上面还沾着鲜土，挨着水缸的土台子上放着一只竹篮，里面盛着棒子种；用砖块支起的炉子上放着铁壶，下面尚未烧尽的柴禾散发着青烟。掀开锅盖，箅子上有四个冒着热气的窝头，还有半碗面条清汤。满院子静悄悄的，家里人都去了哪里，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难道晌午饭还吃窝头？
        我满脸沮丧地推开屋门，只见妈妈侧身朝里倒在床上。“妈，我回来了，晌午吃啥饭，我爸爸他们哪去了？”妈妈有气无力地下了床，“你爸你姐让队里叫去庄外挖排水沟，天黑才让回来，你哥跟着建筑队去济南干小工去了，晌午就咱娘儿俩了。”
        妈妈从饭橱里端出两个大腕，放在桌上，一个盛着冒尖的面条，一个盛着香椿芽炒鸡蛋。我满脸惊喜，眼里放着亮光，嘴里泛着口水。“你趁热赶快吃吧，我刚才已吃过了”。我啥都不想，一屁股坐下来甩开腮帮子吃起来。妈妈静静地坐在一旁看我吃饭。这顿饭太香了，我吃得真过瘾。
        忽然，妈妈问道，“你知道今天是啥日子吗？”我摇了摇头。“今天是你妈妈的生日”。我心里猛地一震，仿佛明白了什么。“妈妈，你刚才是不是啃的窝头，把好吃的都留给我了？”妈妈笑道，“傻孩子，妈一年才过一次生日，难道会亏待自己”。我半信半疑地看着妈妈。“你赶紧吃，吃饱后帮我收拾一下碗筷，今天我点了一上午棒子，身子怪累的，想倒下歇歇。我给你烙了四张发面饼，在饭橱里用笼布包着，你回校时带着，暖瓶里我才烧的开水，你喝两碗后再走。”
        我带上母亲烙的面饼刚要走出家门，就见东邻婶子推开大门进来。婶子劈头问我，“你妈好点没有？”“我妈咋了？”“快晌午时我到你家借面箩，看见你妈蹲在猪栏圈旁呕吐，地上净是面条汤和碎窝头。她说早上吃了隔夜放馊了的剩饭，没想到伤了肠胃。我叫来村医给你妈打了一针。”
        我心里猛地一紧，刚才妈妈果真吃的窝头，喝的面条汤，她把给自己过生日的丰盛大餐留给了儿子吃！我又急又气，急的是不能分担妈妈的病痛，气的是贪吃了本该由妈妈享用的美食。妈妈催我带上面饼赶紧上学去。“我不爱吃面饼就爱吃窝头！”我放下面饼，径直到厨房里揣上四个窝头走出家门，眼前雾蒙蒙的啥也看不清，任凭泪水在脸上流淌。我暗暗发誓，等以后自己能挣钱了，一定给妈妈好好过生日，让她穿得齐整吃得舒坦。
        六年过后，我在外上学毕业分到县城工作。第二年麦穗泛黄的时节，妈妈的生日到来了。上班后，我先向单位领导请假，掏出当月五十多块钱的工资，给妈妈买了平时她喜爱的油炸糕、蜜食、花生米、茶叶和烟等，找人参谋着买了一块布料，然后紧蹬自行车沿220线回家。刚过了回河街，突然天上堆起乌云，风裹着雨点劈头盖脸地打来，我赶紧骑车至南陈村路旁店铺避雨，一个多小时后才风停雨歇。从220线往西到我家是三里多长的土路，一下雨便泥泞难行。我只好推着自行车一溜歪斜地回家，到家时已快13点了。
        解下系在后车架上的包裹，里面给妈妈买的生日礼物被渗进去的雨水打湿了。我望着妈妈，满脸的沮丧和歉意，“没想到半路上下起雨来，进村的路又那么难走。”妈妈一边端来洗脸水拿来衣裤，一边责备我，“今天又不是星期天休班，你慌里慌张地请假回来干啥，真是傻得要命！”
        在以后每年的农历4月22日，家里哥哥姐姐还有舅、姨家的表哥表嫂们，都来家为妈妈祝寿。除非很特殊的情况，我都带着妻子和孩子回来以表心意。虽然我们给老人买的不是什么名贵礼品，吃的也不是山珍海味，但是老老少少聚在一起包水饺，吃瓜果，喝几杯薄酒，拉几段家常，说说笑笑，其乐融融。这一天，妈妈穿得格外齐整，天不亮就起来，擦拭早已脱漆褪色的桌椅，洗刷杯盘碗筷，把庭院的枝叶尘土清扫得干干净净，摆出自己积攒下的茶叶、烟卷、鸡蛋、瓜菜、糖果等等，然后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生怕有想不全的地方。妈妈满脸荡漾着笑容，不时低吟着曲子，她感到今天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眼下又到了麦穗泛黄的季节，我们兄弟姊妹五个开始张罗着给妈妈过生日。考虑到我们都已五十开外，儿女一大帮，他们多数也生儿育女，都要求回来为奶奶（姥娘）祝寿，因此，决定到绿阳大酒店为妈妈过生日。
        农历4月22日，风和日丽，泛黄的麦浪飘过一阵阵清香，来酒店给妈妈过生日的不下60口人。妈妈带着寿星帽与爸爸坐在正中，大哥点着桌上生日蛋糕上的蜡烛。随着《生日歌》音乐的响起，大家一起拍手唱歌为妈妈祝福。就在这时，二姐的孙子拿走打火机偷偷地溜到窗口，将窗帘点着了，火苗往上直窜，酒店里顿时一片慌乱。
        “火！火！火！”我大声惊叫着。妻子拉开床灯推搡着我，“你梦见啥了，快醒醒！”我揉搓着眼睛坐起身来，望着黑漆漆的窗外，依旧回味着梦中的情景，尽力捕捉着每一个细节，定省了好长时间才跌落回无情的现实之中。
        “唉，妈妈已离开我十九年了！”我悲伤地叹息道。 作者单位：县统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