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圆桌对面的孩子
鞠 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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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成绩下来了,我离录取分数线差了好几十分。我爸在县城待了好几天,想找人帮忙,让我能上高中。最后,一个亲戚答应帮忙,不过要给学校交一万五千块钱的“买分数”钱。
落榜后这些天,我也想了,就是真能托关系上了高中,凭我现在的成绩,也考不上大学。听爸爸说还要拿那么多钱,我更不想上了。
我跟爸妈说,我想上班,想挣钱。
开始他们不同意,说我年龄太小了,还是应该上学。我说这个学我是坚决不去上了,别说是给学校钱,就是学校给我钱,我都不去了。
爸妈看我执意不愿去上学,也就不再逼我。
爸爸又出去了几天,回来时带给我一个在县城一家酒店当保安的工作。爸爸说是穿制服的,跟公安的制服差不多。酒店管吃管住,三个月实习期。实习期间每月工资800块钱,三个月后涨到1200块钱,一年后1500块钱。
我想想也还行,就去了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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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第二天,我就后悔了。
那身衣服半土不洋的,离公安制服差太远了。我的工作,就是站在门口,给人家开门、关门。有人走进来,老远我就要弯腰对人家说一声“欢迎光临”,然后还要动作麻利地帮人家打开门。有人出去,我也要弯腰跟人家说一声“欢迎下次光临”,也要帮人家打开门。每天,不知要弯多少次腰,不知要把那句话重复多少次。
等到那些来吃饭的人酒足饭饱地走了,我们才能凑合着吃点饭。馒头、大锅菜,每天都是一个样。有时客人点的菜太多,有些菜几乎没动就撤下来了。这些撤下来的菜,也归我们。
唯一让我感到满意的,是下班回到宿舍后,有免费的网络可以用。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结束后,回到宿舍,腰酸背疼。爬到床上,打开手机。白天的一切就离我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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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我挨个给以前的那些朋友打了电话。我们找了个烧烤摊,先吃喝了一顿。然后在半醉半醒中,又找了个路边卡拉OK去K歌。我们一群人一直玩到将近天亮。
那个晚上,虽然我一个月的工资全花光了,但我又找回了曾经的感觉。
接下来的时间,我只得跟爸妈要钱。他们也知道我工资不多,在城里的花销也比在家里大。每次要钱,他们都会很爽快地给我。只要手里有点钱,我就想约朋友去吃喝、去玩。
保安的工作干了不到两个月,我就不干了。每天对着人家点头哈腰地,还要受老板的气,我实在干不下去了。
在家里待了十几天后,也是烦,比在城里的时候更烦。我就又想出去了。
爸爸找了镇上的书记,给我在镇政府办公室找了一个工作。说实话,也就是个打杂的。
刚开始两天还觉得行,起码不用跟人家点头哈腰了,也能坐着镇上的车,到县城买点东西、到政务中心送个材料啥的。过了不几天,我就觉出来了,他们根本不把我当回事儿,啥事都指使我干,啥人都可以指使我,我成了镇政府机关所有人的勤杂工。连厨房里做饭的人都可以指使我干这做那。我稍稍有那么一顶点的不高兴,他们就会无限地上纲上线,说我工作不积极啦,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啦。他们这些人,表面看起来一副斯文的样子,实际上,还不如跟酒店里那些人好相处呢。
忍着干了两个多月,我又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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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边工作的时候,就愿意回家待着。真要回家了,过不了几天就又愿意出去了。
这几年,到底换了几个工作,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也没啥正经好工作。换来换去,没一个是我真正满意的。时间最长的一个工作,好像做了差不多五个月吧。那个不是我不愿干了,是他们不愿要我了。
有工作的时候工资也不高,两场酒加上唱歌都不够。
跟爸妈要钱的时候,他们不再跟以前那样痛快了。以前是要得少给得多,现在是要得多给得少,甚至不给。每回我回家要钱,他们都要问这问那的,好像我跟他们要了钱去,是随便扔大街上似的。
爸妈那样,真是让我很伤心,也很生气。
还有我的那些姐姐们,小的时候,她们啥事都让着我,一旦大了,嫁出去了,就把我当洪水猛兽一样的,一个个小气得要命。你不知道,有一回我跟大姐借点钱,她竟然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给我。你当我是谁呀,当我是要饭的呀?我借钱,是我现在没有钱,以后有钱了,也不是不还你!(二十)